杜俊杰那句“最后能给你的爱”像一块沉重的陨石,砸在两人之间寂静的空气里。谢颖悬在他脊背上方的手,终究没有落下。她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着、几乎被病痛压垮的身影,看着那张苍白脱形却依旧固执地望向她的脸,十年累积的质问、委屈、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一种空茫的、尖锐的钝痛。“爱?”她喃喃重复,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冰棱般的锋利,“杜俊杰,你以为替我放弃梦想,替我规划人生,替我承受一切,就是爱吗?”杜俊杰剧烈咳嗽后的喘息尚未平复,他扶着桌沿的手微微颤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昏暗中,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视线落在桌背上那片被新涂鸦覆盖的模糊痕迹上,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十年前刻刀划下的温度。“那不是规划……”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是……是唯一的选择。看着你撕掉通知书……看着你放弃NASA……小颖,那比杀了我还难受。”他抬起头,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陷的眼窝,那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痛苦,“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失去那片星空。”谢颖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想起那个撕碎通知书的夜晚,想起机场刺眼的灯光,想起十年间每一个仰望星空的夜晚,胸腔里那份空落落的执着。她以为那是等待,是坚守,却原来是他用谎言为她编织的牢笼。“所以你就替我飞?”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用那些匿名寄来的陨石标本?用那些……NASA期刊上我的论文剪报?”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目光锐利地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杜俊杰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随即被更深的疲惫覆盖。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像是卸下了最后一层伪装,缓缓点了点头。“你……都知道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储物柜里的东西,不止有你的病历。”谢颖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还有一叠……用塑料膜仔细封好的剪报。从我在NASA实习的报道,到我参与的第一个深空探测器项目,到我发表的每一篇论文……甚至,”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发哽,“甚至我每一次公开演讲的新闻截图……杜俊杰,十年,你就是这样‘看着’我飞的?”杜俊杰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过身,摸索着从白大褂内侧一个隐蔽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旧手帕仔细包裹的、方方正正的小包。他的手抖得厉害,解开手帕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手帕摊开在布满涂鸦的课桌上,里面是一本边缘磨损的深蓝色硬皮剪贴簿,以及一个巴掌大小、深灰色、表面布满细微孔洞的石头。谢颖的目光瞬间被那块石头攫住了。她认得它。那是三年前她生日时,收到的一份匿名快递。里面只有这块陨石标本和一张打印的纸条:
“生日快乐,来自星辰的礼物。”她一直以为是某个匿名的崇拜者,从未想过……杜俊杰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剪贴簿的封面,然后翻开。昏黄的光线下,一页页精心粘贴的剪报、打印稿、甚至是从杂志上撕下的彩页,清晰地呈现在谢颖眼前。时间跨度整整十年,按照年份和月份整齐排列。每一页的边缘,都用一种熟悉的、略显潦草却努力工整的字迹,写着简短的标注:“小颖第一次参与项目论证会(照片拍得真好)。”“《深空通讯技术新突破》——她的名字在第二作者!进步真快!”“今天看到报道,她负责的模块成功通过验收。头痛得厉害,但很开心。”
“生日快乐。托人从拍卖行拍到的NWA 869陨石切片,希望她喜欢。”谢颖一页页翻过去,指尖拂过那些泛黄的纸张和冰冷的印刷字,拂过那些标注里隐藏的、跨越时空的关注与骄傲。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震惊、酸楚、心疼,还有一种被巨大而沉默的爱意包裹的窒息感。
“你……”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男人,声音哽咽,“你是怎么做到的?医院……化疗……”杜俊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这些剪报是他生命里仅存的光源。
“护士站有电脑……隔壁床的病友儿子是搞新闻的……托人……总能找到办法。”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手指却无意识地按了按太阳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化疗带来的隐痛,
“看着这些……就好像……我也在跟着你一起……触摸那些星星。”他的目光落在最后翻开的那一页,上面是谢颖去年获得“青年航天先锋奖”的大幅报道彩页,照片上的她穿着笔挺的制服,站在巨大的火箭模型前,笑容自信而明亮。杜俊杰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温柔,仿佛穿透了病痛的阴霾,看到了那片他永远无法抵达的璀璨星空。
“它们很美,不是吗?”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那些星星……你办公室窗外的……也一样美吧?”谢颖猛地一震。她办公室窗外?他怎么会知道?杜俊杰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狡黠和深深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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