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虚空仿佛凝固了时间,杜俊杰僵立着,那句无声的质问在死寂中反复回荡——“我……到底是谁?”记忆碎片中那个挠后颈的动作,那剥离神魂的决绝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深处。手腕上黯淡的姻缘锁红痕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如同沉睡的神经被强行唤醒。“彩霞?彩燕姐?”他猛地回神,声音在虚空中显得干涩而突兀。没有回应。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着他,仿佛要将他也同化成这永恒寂灭的一部分。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后颈的皮肤,那个熟悉的、困扰了他二十多年的小动作,此刻却让他指尖发颤。就在这时,绝对的黑暗被撕裂了。毫无征兆地,头顶的虚空骤然扭曲、沸腾!浓重得如同墨汁的乌云凭空涌现,翻滚咆哮,其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旋涡。旋涡深处,刺目的银白电光如同狂舞的毒蛇,时隐时现,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轰鸣——那是天雷在积蓄力量!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下!杜俊杰闷哼一声,膝盖几乎被压弯。这不是物理的重量,而是规则层面的审判,是天道意志的直接碾压!他体内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猛地被点燃,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身体里疯狂冲撞。手腕上那黯淡的红痕,在这股天威之下,竟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烁起微弱的光芒,像是在呼应,又像是在……抵抗?“天庭……审判……”一个冰冷的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杜俊杰,马彩霞,马彩燕。尔等违逆天规,扰乱姻缘秩序,抗拒天命契约。今降下九霄雷劫,涤荡尔等悖逆之念!生,则履行契约,受天道监管;死,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重重砸在杜俊杰的心头。他猛地抬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收缩。彩霞和彩燕姐在哪里?她们是否也承受着同样的威压?马彩燕重伤濒死,如何能抵挡这毁天灭地的雷劫?“不……”他嘶吼出声,声音却被淹没在愈发狂暴的雷声里。他试图挣扎,试图寻找,但在这片被天庭意志锁定的虚空中,他如同被钉在琥珀里的飞虫,动弹不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自我怀疑。无论他是谁,此刻,他只想保护她们!旋涡中心的雷光越来越亮,刺目的银白光芒几乎要吞噬整个黑暗虚空。第一道酝酿到极致的劫雷,如同天神的巨矛,即将轰然劈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杜俊杰的视野边缘,一抹极其微弱的金红色光芒闪动了一下。他猛地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在距离他大约数十丈远的另一片虚空中,马彩霞的身影若隐若现!她蜷缩着,双臂紧紧环抱着,怀中似乎护着什么。是彩燕姐!她还活着!马彩霞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同样的惊骇和绝望,她的目光穿越雷光与黑暗,与杜俊杰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俊杰!”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杜俊杰却清晰地“听”到了那带着哭腔的呼唤,仿佛是通过腕间那共鸣的红痕直接传递到心底。看到她们还在一起,看到马彩霞眼中那熟悉的依赖和恐惧,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从杜俊杰心脏深处炸开!这股热流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席卷全身!“轰——!”第一道劫雷,终于劈落!粗壮如龙,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意志,目标直指——马彩霞和她怀中昏迷的马彩燕!“不——!”杜俊杰目眦欲裂,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只有一个念头:挡在她们前面!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扑过去,想要张开双臂!然而,就在他意念升腾、身体前倾的刹那,异变陡生!他的左臂,那只刚刚砸裂过地面的手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如钩,带着一股冰冷、决绝的意志,猛地掐向了自己的喉咙!窒息感瞬间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凶狠!仿佛他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阻止他去救援!“呃!”杜俊杰被自己掐得眼前发黑,身体僵在原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意志和身体的一部分,竟然在对抗!劫雷撕裂虚空,带着死亡的气息,距离马彩霞头顶已不足十丈!马彩霞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将怀中的姐姐抱得更紧。就在这生死一线间,杜俊杰的右臂,那只沾着之前砸地时留下干涸血迹的手臂,却以一种与他此刻狰狞表情截然相反的、近乎温柔的力道,轻轻抬起。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惨烈的内战。左手死死扼住咽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右手却异常稳定地伸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轻柔,抚上了近在咫尺的马彩霞的脸颊。他的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湿润——那是马彩霞滚落的泪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劫雷的轰鸣,窒息的痛苦,身体的撕裂感,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杜俊杰的瞳孔深处,一点纯粹的金芒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星辰,迅速扩散,直至将整个瞳孔染成一片璀璨的金色!无数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一切阻碍,疯狂地涌入他的意识!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个站在云端、捻着红绳的温和背影,就是他!他看到了深夜练习手诀的固执,庆典上恶作剧的偷笑,空寂大殿里无意识的挠后颈……他看到了跪在天庭承受斥责的屈辱,亲手系上姻缘锁封印时的麻木,站在诛仙台边缘的绝望……他更清晰地看到了那片战场,看到了自己(或者说,那个“月老”)手中紧握的那缕即将消散的七彩霞光,看到了自己脸上那刻骨铭心的挣扎与痛苦!然后,是剥离!他看到了自己为了保住那缕属于织霞仙子(马彩燕前世)的不灭真灵,为了让她有机会轮回转世,不惜动用禁术,强行将自己的神性本源与承载着所有天庭规则烙印的“月老”神格剥离出去!那被剥离的神格,带着冰冷的规则意志,化作了后来的“月老大叔”!而他自己,带着残存的人性、记忆被封印后的懵懂,以及一丝被剥离时残留的、对那缕霞光的守护执念,坠入了凡尘轮回……原来如此!所有的熟悉感,所有的异常,所有的油腻情话。背后那不受控制的冲动……都找到了答案!
“呃啊——!”
杜俊杰发出一声混合痛苦与明悟的低吼……左手的力道因这剧烈的精神冲击而微微一松。
他的右手,依旧温柔地停留在马彩霞冰凉的脸颊上,指尖笨拙而轻柔地拭去她不断滚落的泪珠。他金色的瞳孔凝视着她惊恐绝望的眼睛,那里面映照着自己此刻狰狞与温柔交织的扭曲面容。一个沙哑、艰涩,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释然的声音,从他紧扼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滴血:
“别怕……那些……油腻的情话……都是……神格……在求救……”
话音落下的瞬间,第一道毁天灭地的九霄劫雷,带着刺破耳膜的尖啸和湮灭一切的白光,轰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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