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的晨光,裹着雪后特有的清冽,斜斜打在白府朱漆大门上。门房老赵搓着冻红的手,刚推开半扇门,就见阶下立着个青布长袍的身影——萧承宇背着手站在雪地里,伞面绘着枝瘦梅,积雪压得竹伞骨微微弯,却没沾湿他半片衣角。
“萧公子,里边请。”老赵熟稔地引着路,心里却犯嘀咕——这位新科状元郎,这半个月来已是第三次登门,偏每次都挑老夫人去别院祈福、大房夫妇在军营的时辰,摆明了是冲二房杜氏来的。
穿过覆雪的回廊,前厅的暖帘被丫鬟撩开,杜氏早已端坐在主位上,鬓边金步摇随着起身的动作轻晃,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热络:“状元郎踏雪而来,真是让我们白府蓬荜生辉。”
萧承宇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只是垂着的袖管里,暗袋沉沉的——那枚从杜氏母家借来的羊脂玉佩,正贴着腕脉发烫。这玉佩是白府祖物,规矩里“得佩如得婚”,只要今日把话挑明,凭着他新科状元的身份,再加上杜氏在旁推波助澜,娶白卿瑶这事,十拿九稳。
丫鬟奉上冒着热气的姜茶,杜氏用茶盖轻轻撇着浮沫,话锋直转:“前日我母家来信,说前些日子不慎遗失的那枚玉佩,竟在郎君处?不知今日可否……”
话没说完,萧承宇已抬手,掌心摊开——羊脂玉佩静静卧在他虎口,雕着只衔珠凤鸟,玉质温润,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柔光。“晚辈今日登门,正是为归还玉佩。”他顿了顿,抬眼时,眸光里的谦谨淡了些,多了点志在必得的灼热,“只是白府祖制晚辈也略有耳闻,得佩如得婚。这玉佩既是祖物,承宇不敢私藏,愿以自身功名作聘,求娶卿瑶小姐。”
杜氏眼底瞬间亮了,端着茶盏的手都稳了些——她早就看大房的白卿瑶不顺眼,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占着嫡女的名头?若能把她嫁给萧承宇这个寒门状元,既断了她攀附权贵的路,又能借着状元郎的势头抬高二房的地位,简直是两全其美。
她刚要顺着话头应下来,假装迟疑几句再“勉为其难”答应,厅外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锦缎裙摆扫过地面的窸窣声越来越近,屏风后转出道身影——白卿瑶穿着身月白小袄,银红裙裾垂在地上,像一汪凝住的寒水。她腰间系着根素绦,坠着块乌沉沉的玄铁令,与萧承宇掌心的莹白玉佩一冷一暖,撞得人眼生疼。
“二婶与萧公子谈婚论嫁,怎的不唤我来听听?”白卿瑶屈膝福身,声音温软得像团棉花,可落在杜氏耳里,却像根细针。
杜氏讪讪地笑:“你年纪小,还在闺中,这些事……”
“正因在闺中,才该亲耳听听自己的婚事。”白卿瑶直起身,抬眼看向萧承宇,目光落在他掌心的玉佩上,“状元郎是想以这枚玉佩为聘,娶我?”
萧承宇迎着她的目光,只觉得这姑娘和传闻里的怯懦不同——她的眼睛很亮,像淬了雪的冰,看得人心里发慌。他定了定神,敛袖再行一礼:“承宇自去年宫宴惊鸿一瞥,便对小姐倾慕已久,今日之举,全是真心。”
“真心?”白卿瑶忽然笑了,伸出手,“既是祖上传下的信物,可否借我一观?”
萧承宇没多想,双手将玉佩递了过去。他算准了这玉佩是真的,祖制也是真的,白卿瑶一个闺阁姑娘,就算不情愿,也拗不过杜氏和祖制。可他没料到,白卿瑶接过玉佩后,竟径直走到窗边,将玉佩高高举起,对着晨光——凤鸟腹部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纹,瞬间清晰地映了出来,像道浅浅的伤疤。
“二婶,”白卿瑶回头,声音依旧温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咱们白府祖制里,是不是有‘佩裂则婚事作废’这一条?”
杜氏脸色骤变,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萧承宇也慌了,他昨天拿到玉佩时明明检查过,绝没有裂纹!他快步上前,想要细看,白卿瑶却已将玉佩放回他掌心,指尖划过那道裂纹,语气淡淡的:“这裂纹看着是新的,恐是不祥之兆。状元郎,你仍要执这枚不祥之物,来求娶我吗?”
厅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落雪的声音。萧承宇捏着玉佩,指尖冰凉——他知道这是白卿瑶在故意刁难,可祖制摆在那儿,他偏偏没法反驳。愣了片刻,他强作镇定:“不过一道小裂,玉匠总能补好。玉佩可补,我对小姐的情意,却断不了。”
“情意断不断,三日后便知。”白卿瑶转身,银红裙角扫过门槛,留下道残影,“若三日后,状元郎能带着补得完好无损、看不出半点痕迹的玉佩再来,那时候,咱们再谈婚嫁也不迟。”
轻飘飘一句话,把萧承宇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他捏着那枚有裂纹的玉佩,只觉得掌心发烫,像是攥了块烧红的炭。
送走萧承宇,杜氏追到回廊上,压低声音埋怨:“那玉佩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裂了?早不裂晚不裂,偏赶在今天!”
白卿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雪光落在她脸上,衬得她眸色愈发清冷:“二婶真的不知道,这裂纹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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