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二的日头总算暖了些,御苑里的雪化了大半,梅坡上的红梅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沾着残雪,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辰时还没到,宫墙里已经飘来笙箫声,今天是皇后设的赏梅小宴,京里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新科的士子都在受邀之列——明着是赏梅,实则是皇后为太子选妃的暗场。
白卿瑶的马车停在东华门外,她换了顶青油小轿,轿帘上绣着枝素白梅花,垂下来时,正好能遮住她看向外面的目光。腰间的玄铁令用素绦缠了三圈,牢牢束在里衣外,再罩上月白短袄,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轿子往御苑走,路过金水桥时,她从轿帘缝隙里瞥见个熟悉的身影——萧承宇穿着青袍玉带,站在桥边,正和几个翰林谈笑风生。他的目光时不时往宫门方向瞟,眼底藏着点急切,像在等什么人。白卿瑶冷笑一声,收回目光——她猜,萧承宇是在等顾灵犀,等他们说好的“落水救美”的戏码。
梅坡地势有点凹,坡顶建了座沉香木小亭,皇后还没到,亭子里空荡荡的。贵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坡下,有的拿着团扇扑蝴蝶(虽说冬天没蝴蝶,不过是摆个姿态),有的靠着栏杆吟诗,声音软得像棉花。
顾灵犀站在人群最末尾,穿件素绫裙,发间只簪了枚紫玉簪,看着素净得很。可白卿瑶注意到,她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自己,像条吐着信子的蛇,悄无声息地盯着猎物。
萧承宇被内侍引到坡下的男宾席,刚坐下,就有人提起了北境的战事。一个穿绯色官袍的翰林高声道:“听说北狄的铁骑又在雁门关外挑衅了,要是能有趁手的兵器,何愁打不退他们!我听说白家姑娘懂些军工,要是能造出好弩,胡虏哪敢南窥!”
萧承宇端着酒杯笑,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鸷——那弓弩改良图,本该是他的。要是他能拿到图纸献给朝廷,现在受赞美的就是他,而不是白卿瑶这个丫头片子!他捏紧酒杯,指节泛白,袖中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皇后娘娘驾到——”内侍的唱喏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众人的话。
凤辇还没到,先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混着宫女太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贵女们连忙收了姿态,侧身站好,唯独白卿瑶还站在坡沿——那里是她早就选好的位置,雪被人昨夜偷偷铲薄了,只盖了层浮粉,下头藏着滑溜溜的青苔,一脚踩上去,保准站不稳。
顾灵犀站在白卿瑶斜后方,低眉顺目的样子,手里却悄悄捏紧了个小瓷瓶——瓶里装的是软筋脂,无色无味,沾在衣服上,走路时稍一用力就会打滑。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等皇后的銮驾靠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凤辇上时,动手。
凤辇刚拐过梅树,顾灵犀突然“哎呀”一声,像是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身子往前一倾,纤弱的肩膀正好撞在白卿瑶的后腰上。她用的力气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站在薄雪青苔上的人失去平衡。
周围的贵女们惊呼起来,萧承宇更是猛地站起身,眼里闪过一丝狂喜——他算准了白卿瑶会往坡下倒,坡下就是御苑的曲池,现在是腊月,池水虽然没冻实,却寒得刺骨。只要他跳下去救她,两人肌肤相亲,再加上之前的玉佩纠葛,这门婚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可他没料到,白卿瑶像是早有防备。被撞的瞬间,她不仅没慌,反而借着那股力道往前一倾,看似要失足跌落,实则脚尖在坡沿轻轻一点,身形划出一道轻巧的弧线,直直往坡下的曲池坠去!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半人高。冰水瞬间浸透了白卿瑶身上的狐腋大氅,贴在皮肤上,冷得像刀割。腰间的玄铁令更是冰得刺骨,硌得她髋骨生疼。
萧承宇离曲池最近,他想都没想,纵身就往池子里跳,伸手就要去捞白卿瑶的胳膊。可刚碰到水面,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猛地往下一拽——是一根早就藏在水下的暗绳,绳结正好套住了他的脚踝。
他踉跄了一下,半个身子栽进水里,冰凉的池水灌进领口,冻得他牙齿打颤。而白卿瑶在水里却像条鱼,反手就扣住了水下的另一根绳结(那是她提前让暗卫布下的),借着绳子的力道翻身,手脚并用地划水,眨眼间就游到了对岸。
她伸手抓住岸边的石头,用力一撑,从池子里爬了出来。浑身的衣服都在滴水,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极了。可她却抬起头,朝着坡上目瞪口呆的众人笑了笑,声音清亮:“这池水可真凉,诸位姐姐站在坡沿时,可得小心些。”
萧承宇还在水里挣扎,暗绳缠着他的脚踝,他怎么也挣不开,半身湿透的样子,活像只落汤鸡。贵女们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起来,连原本严肃的内侍们,都低下头憋笑。
就在这时,皇后的凤辇到了。皇后撩开轿帘,正好看见萧承宇在池子里扑腾,白卿瑶站在岸边滴水,眉梢瞬间皱了起来——好好的赏梅宴,怎么闹出这么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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