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的天还没亮透,京师的残雪在巷子里积着,踩上去“咯吱”响。白府后角门悄悄开了道缝,白卿瑶裹着青布袍,貂帽压得低低的,腰间的尚方宝剑用灰布缠了剑锷,只在走动时露一点冷光。身后跟着听雨和春杏,两人都换了男装,青布靴踩在雪地上,轻得像猫。
三人直奔正阳门外的“一盏春”,后院的门虚掩着,柳如意已经在里头等着了。暗室里地龙烧得暖,八仙桌上摆着只紫檀木匣子,打开时,二十张银票整整齐齐码着,每张面额一万两,票面右下角用银线织了朵极小的雪线花,花心点着三点朱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雪线花三印,是金商的‘十万火急’信号。”柳如意指尖弹了弹银票,声音清得像冰,“十二舵见了这花,不管你要粮要铁,直接开库,不用问缘由。”她顿了顿,又补充,“但这银票只是个壳子,真正的东西在暗号里。”
白卿瑶拿起一张,对着光看——雪线花有三瓣,瓣尖的朱点大小不一。“第一重暗号是花色,”柳如意凑过来指点,“左瓣朱点代表粮,中瓣是铁,右瓣是火油,点的深浅对应数量多少。”
她又让白卿瑶用指甲刮银票背面,指尖立刻触到细微的凹凸感:“第二重是浮纹,这是北地驼队的路线图,从涿郡到紫荆关,再到拒马河、落雁关,每一道凸起都是驿站的位置。”
最后,柳如意把二十张银票按顺序排开,指着票号尾数:“你看,这些尾数倒过来连,是八十七个名字——凤翥营死士的名册,给你验身份用的。”
白卿瑶一张张验过,指尖捏着银票边缘,纸页薄得像蝉翼,却压着北境十万将士的命。“层层锁死,万无一失。”
卯时刚到,前院传来跑堂少年挂灯笼的动静——一盏青纱灯,罩子上画了半朵残莲,这是“金商今日有客”的暗记。没一会儿,三个穿绸缎马褂的中年人先后进来,都是掌柜打扮:晋商盐舵的周鹤年,脸上有道刀疤;徽商茶舵的沈淮,手里总攥着串佛珠;关中铁舵的马占山,腰板挺得像杆枪。
三人给柳如意拱了拱手,目光却都落在白卿瑶身上。柳如意轻咳一声:“今日主家,是定北督粮使白大人。”
三人脸色一凛,同时躬身。白卿瑶拿起第一张银票,推到周鹤年面前:“三日后子时,涿郡北仓,用三万石粮,换十万斤寒铁。”
周鹤年拿起银票,指尖在花心三印上摸了摸——这是确认暗号,他低声应:“诺。”
第二张票递到沈淮面前:“同日,紫荆关南口,三万引茶,换两千桶火油。”沈淮捻着佛珠,点了点头。
第三张给马占山:“拒马河冰道,千匹骆驼,五百雪橇,三日后亥正,必须到。”马占山用指节在桌上叩了三下——这是铁舵的应承方式,声音沉得像铁:“铁马冰河,唯命是从。”
三票交割完,柳如意击了掌,黑衣少年捧来只漆盒,里面是沓焦黑的账册,封面上“万顺”两个字还能看清。“这是那夜烧剩下的残页,”柳如意用扇柄敲了敲账册,“万顺是齐王的私库,账上的银子,七成流去了胡地皮货行,三成直接进了北狄王庭。”
白卿瑶翻了两页,指尖顿住:“我要这账本‘活’着。”
柳如意笑了,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声音细得像蚊蚋,可白卿瑶听完,眼底瞬间冷了下来——要让账本活,就得让齐王亲眼看着,他的私库是怎么被掏空的。
午后的西直门外,千匹骆驼披了白毡,排成一条长队,像条雪龙卧在地上。马占山跨着黑鬃马,手里举着面雪线花小旗,风一吹,旗子猎猎响。驼队两侧,凤翥营死士扮成伙计,腰间的短弩藏在毡子底下。
白卿瑶站在道旁,抬手碰了碰驼铃,叮铃一声脆响:“一路平安。”
驼队慢慢往北走,雪尘扬起来,迷了眼。柳如意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队伍,轻轻哼起旧曲:“雪里青,火里红,驼铃千里送春风。”
三日后的涿郡北仓,夜里静得只剩雪落的声音。周鹤年带着人,把三万石粮悄悄运到仓后雪林,刚要交割,远处突然起了狼烟——齐王的死士来了。
“放箭!”韩昭的声音从树后传来,雪焚营的弩机同时发射,火油箭拖着光,落在死士堆里,瞬间烧起一片火。周鹤年站在火边,拿起那张雪线花银票,在剑上擦了擦血,然后扔进火里:“粮已到,剩下的事,与我无关。”银票化作飞灰,混着雪落在地上。
同一夜的紫荆关南口,沈淮的茶船泊在冰面上,船舱里堆的不是茶砖,是盖着油布的火油桶。关内守将得了齐王的令,带着人来扣船,刚靠近,船里突然窜出几个“茶工”——凤翥营的死士,短弩直接封了守将的喉。
火油桶被搬上雪橇,沿着冰道滑走。沈淮站在船头,把银票贴在额头上,低声说:“茶引已兑,生死由命。”他划了根火折子,扔进船舱,茶船瞬间烧了起来,火光映在冰面上,像朵开在雪夜里的赤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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