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血月未干
三月十六的子正,狼居胥山巅的残阳还没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北狄左贤王的溃兵已像被风吹散的雪粒,可那股血腥味里,偏掺着一丝未散的阴狠。
白卿瑶的靴底碾过结冰的血渍,凤玺在掌心焐得发烫,方才斥候来报时的声音还在耳边炸着:“左贤王跑前留了后手,玄麟山腹里藏了座暗牢,锁着咱们北境的弟兄——三百七十六个,全是去年守雁门关的忠勇!”
她抬头望了眼渐暗的天,寒鸦掠过低空,翅膀划破暮色的声响里,竟裹着暗牢方向传来的铁链拖地声,钝重,磨人,像在啃噬每一个活着的人心。
“韩昭。”白卿瑶开口时,声音比山风还冷,“把你的枪擦干净。”
不远处,韩昭正弯腰从敌兵尸身上拔自己的银枪,血珠顺着枪尖往下滴,砸在雪地上绽出细小的红梅花。他闻言抬头,甲胄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主帅放心,玄麟暗牢那道门,我替弟兄们捅开。”
雪焚营的帅旗在风里猎猎作响,白字染着残阳,像一柄刚淬过血的刀。北境的仗,从来不是打跑溃兵就算完的——要把埋在雪底下的忠魂,一个个刨出来,带回家。
一 雪原残火
寅正的梆子刚过,雪原北麓的余烬还在雪地里冒烟,雪焚营的斥候骑着快马闯进来时,马嘴里都喷着白气,缰绳勒得太紧,马脖子上的鬃毛结了层白霜。
“主帅!玄麟暗牢的铁门让雪封死了,守门的北狄兵说,只有他们左贤王的鎏金钥能开!”
白卿瑶猛地攥紧尚方宝剑的剑柄,剑鞘撞在马鞍上,发出沉闷的响。她翻身下马,剑尖往雪地里一戳,冰屑飞溅:“玄麟卫听令!带足火油弩箭,雪焚营五千人走左翼,凤翥营三千人绕右翼,半个时辰后,玄麟暗牢外汇合!”
“得令!”
两千玄麟卫的铁蹄都裹了粗布,踩在雪地上只漏出细碎的声响。韩昭跟在白卿瑶身侧,枪杆上还挂着方才没吃完的干饼,他咬了一口,饼渣掉在雪上:“去年守雁门关的张校尉,还有李百户,都在暗牢里吧?”
白卿瑶没回头,披风扫过积雪,留下一道浅痕:“都在。斥候说,他们听见里面有人敲墙,敲的是咱们北境军的鼓点——咚,咚,咚,三声一停,是求活的信号。”
风突然紧了,卷着雪沫子打在人脸上,像小刀子。韩昭把枪往肩上一扛,声音混在风里:“放心,今儿就是把玄麟山刨了,也得把他们带出来。”
远处的暗牢隐在山影里,像一头蛰伏的兽,只有高处的哨塔上,挂着北狄的黑狼旗,在雪夜里飘得人心发慌。
二 玄麟暗牢
三月十七的子时,玄麟卫的前锋已经摸到了暗牢门口。雪下得更密了,把铁门上方的“玄麟”二字盖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铁链从门缝里垂出来,末端冻在地上,结了层厚冰。
“主帅,火油备好了。”小校低声禀报,手里的油罐泛着冷光。
白卿瑶抬手,示意众人退后。她盯着那道铁门,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张校尉还在营里给她递过一碗热汤,说“主帅年纪轻,可得多喝热的”,可现在,这个人就被锁在这道冰冷的门后,不知道挨了多少冻,受了多少刑。
“烧。”
一个字刚落,火油弩箭就射了出去,箭头裹着浸油的棉絮,撞上铁门的瞬间,腾起一团烈火。雪被火烤得滋滋响,白烟往上冒,很快就把整个门脸都裹住了。北狄的哨兵从哨塔里探出头,刚要喊,就被玄麟卫的弩箭射穿了喉咙,尸体从塔上掉下来,砸在雪地里,没溅起多少声息。
火烤了半柱香的功夫,白卿瑶挥了挥手,韩昭提着枪冲上去,枪尖对准铁门的缝隙,猛地一挑——“哐当”一声,烧得发烫的铁门应声而开,一股混杂着血腥、霉味和汗臭的气息涌了出来,呛得人直皱眉。
“里面的人听着!北境军来救你们了!”韩昭的声音在暗牢里回荡,带着回音。
片刻的寂静后,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接着是有人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白卿瑶让人举着火把往里走,火光扫过之处,全是锁在墙上的人——他们穿着破烂的囚服,手腕脚腕上的铁链磨出了血,有的靠在墙上,眼睛半睁着,看见火把的光,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张校尉?”白卿瑶往前走了两步,看见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灰,只有眼睛亮得吓人。他盯着白卿瑶的帅旗,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挤出声音:“主……主帅?真的是你?”
“是我。”白卿瑶走过去,伸手解开他的铁链,“咱们回家。”
火把的光里,三百七十六个人慢慢站起来,有的腿软站不稳,就互相扶着。玄麟卫的士兵递过干粮和水,没人说话,只有吃东西的吞咽声,和偶尔压抑的抽泣声。雪从敞开的门口飘进来,落在他们的脸上,没人觉得冷——因为终于能看见雪了,能看见活着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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