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是踩着暮色砸下来的。白卿瑶刚从侯府西侧的旧书房翻出那页夹在《兵法纪要》里的残笺,铜钱大的雨珠便噼里啪啦砸在青瓦上,瞬间织成密不透风的水幕。她攥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转身时正撞进一道带着雨腥气的挺拔身影里。
“慌什么?”萧璟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惯有的沉稳,玄色锦袍下摆已被雨水溅湿,却丝毫不减其周身的贵气。他目光扫过白卿瑶紧攥的手心,眉头微蹙,“查到了?”
白卿瑶抬眸,雨雾中他的轮廓愈发清晰。不过半日功夫,这位手握京畿兵权的景王已帮她避开了三波暗探——自昨日她在父亲书房的暗格里发现那枚刻着“北漠商号”印记的玉佩,便知这场围绕白家的阴谋,远比朝堂上的弹劾奏章更凶险。她侧身退到回廊下,借着廊下悬挂的宫灯,将残笺展开在萧璟面前。
泛黄的笺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是父亲独有的瘦金体,却刻意写得潦草:“朔州军粮掺沙事泄,脱身需假死,可投西麓旧部,待时机。”末尾没有落款,只画了个极小的梅花印记——那是她幼时与父亲约定的秘密记号,旁人绝无可能模仿。
“昨日我便说,父亲的‘阵亡军报’有破绽。”白卿瑶的声音很稳,眼底却翻涌着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北境传回的军报说父亲死于敌军夜袭,尸骨无存,可母亲下葬时,父亲留在家里的佩剑却被人悄悄换了柄——那柄剑的剑穗里,藏着这枚玉佩。”她从怀中摸出玉佩递过去,温润的和田玉被体温焐得发烫,上面的商号印记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萧璟接过玉佩摩挲片刻,指尖顿在印记的棱角处:“北漠商号三年前便被查抄,实则是朝中有人借商号外壳私通北境,当年负责查案的正是你父亲。”他抬眸看向白卿瑶,“你怀疑他是因撞破此事,才不得不‘假死脱身’?”
“不是怀疑,是确定。”白卿瑶深吸一口气,将连日来的线索一一串联,“上月我去太医院探望苏院判,他无意中说起,北境传回的‘阵亡将士名录’里,白家亲兵竟无一人在册——父亲出征时带了三十名贴身护卫,怎会独独他一人‘尸骨无存’?还有这残笺,父亲向来严谨,若非事出紧急,绝不会留下这样语焉不详的字迹。”
雨声陡然转急,廊檐下的水流成了瀑布,将两人与侯府的喧嚣彻底隔绝。萧璟沉默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需要躲在父亲身后的闺阁少女。自白家被参“通敌”、父亲“战死北境”的消息传来,她没有沉溺于悲痛,反而借着打理家事的由头,悄悄追查了三个月,从京城的粮铺查到边关的驿卒,硬生生拼出了一条被人刻意掩盖的线索。
“前日我让你查的朔州军粮案,有眉目了。”萧璟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当年负责押送军粮的是户部侍郎周显,他上个月突然告病辞官,此刻正在城郊别院‘养病’,而北漠商号的幕后掌柜,正是他的远房表亲。”
白卿瑶心头一震,难怪她查遍商号旧档都毫无头绪,原来是有人在朝堂上动了手脚。她攥着残笺的手指微微颤抖,忽然想起昨日在周府外看到的那辆黑色马车——车帘掀开的瞬间,她瞥见车内人腰间挂着的玉佩,竟与父亲留下的这枚纹路相似。
“周显定是知道父亲未死,说不定还在帮幕后之人搜寻父亲的下落。”白卿瑶的眼神骤然变得坚定,“残笺里说的西麓旧部,应该是父亲当年在甘州带过的兵马,那些人对他忠心耿耿,是唯一能藏身的地方。”
萧璟看着她眼底的光,想起三日前在破庙初见时的情景。那时她正被周显派来的人追杀,却仍死死护着从父亲旧部那里换来的军粮账本,哪怕手臂被划伤也面无惧色。这模样倒与传闻中“柔弱不堪”的白家大小姐判若两人,像株扎在石缝里的韧草,越是风雨催逼,越是长得挺拔。
“你想去找他?”萧璟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
“不止是找他。”白卿瑶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雨水顺着廊檐滴落,在两人之间溅起细碎的水花,“父亲‘死’后,周显等人接连构陷白家,先是收回父亲的爵位,再是冻结家产,分明是怕父亲活着回来揭穿真相。我要找到他,拿到军粮掺沙的实证,还要查清是谁在背后主使这一切,把白家蒙的冤屈彻底洗清。”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暴雨扑进回廊,宫灯被吹得剧烈摇晃,光影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白卿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腕却突然被温热的掌心攥住。萧璟的手指有力却不紧绷,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将她稳稳扶住。
“西麓山高路远,且周显的人定然早已布下眼线,你孤身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萧璟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上,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幕后是谁,可能是朝中勋贵,甚至是皇室宗亲,我必陪你查到最后,还白家彻底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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