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舒，我们聊聊天怎么样？”
云放语气十分平和，如同真正的心理医生般。这次黎舒神色稍稍回转，缓步走到窗不远处，声音冷冽：
“你是入侵者。”
“指我入侵了这所医院吗？”
“不，你入侵了这个世界。”
云放轻笑一声，轻微动作幅度下从白阑那里扒拉来的银戒指自手上反射出一小块光斑。
光斑落在窗棂，仿佛一道飘忽的视线般摇摇晃晃。
“黎山是个好人。”
“我当然知道。”黎舒面无表情，她坐在离探视窗有一段距离的椅子上，“烂好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听她语气似乎对这位常年不回家又单纯老实的父亲颇有微词。
云放抚摸戒指，语气不咸不淡，“你猜对了。他现在确实过得很不好，在苍林四处流浪，风餐露宿。”
“……你们找到他了？”
“嗯。”
穿着病号服的黎舒整个人给云放的感觉宛若一只幽灵。
她就这样轻飘飘地坐着，说出的那些话似被空气揉碎，落在耳边十足遥远。不过，听到父亲流浪后从眼中一闪而逝的情绪略显复杂。
沉默几秒后她转移话题：
“你之前说是否相信世界上有灵异。我可以这样理解吧，首先，存在灵异。其次你拥有干涉的力量，想调查我身上发生的事情。”
“——你怀疑我遭遇了灵异事件。”
说话时她面部变化十分和谐，嘴一张一合，眼眸眨动，标准到如同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这种和谐反倒让人感到诡异。
黎舒继续随意说道：“你可能会想，一个普通的大一女生为什么会杀死五个室友呢？或者说我哪里有这样的能力？在一座有一定游客量的山上面对那样多的不确定因素完成巨大工作量的杀人任务，这是很匪夷所思的事。”
“但我要告诉你，就是我杀的。不过，你难道在指望一个借精神疾病脱离死刑的杀人凶手把作案细节全部告诉你么？”
“对，我没有多重人格，那不过是个幌子。假医生，你会替我保密吧？”
说罢，黎舒站起身朝身后铁皮床走去。
她不忘对着云放摆摆手，似是没了继续闲聊的兴致。
“我困了，请回吧。”
淡淡灰尘味萦绕。
云放同样站起身，目光冷静地注视黎舒，认真道：“我会去青合山。”
黎舒步伐一顿。
“那条溪……命案发生的地点，一定残留着什么东西。还有目睹尸体的旅馆老板——”
“……我说了这是普通的杀人案件，多重人格不过是误判罢了。”
云放置若罔闻，“让我想想，画会出现在哪里？你创作了一幅画对吗，用所谓的‘行凶手段’。关于这个案件最惊悚的点就是地上如同风干羊肉的五具尸体，所以画作很可能就是她们。还是说……”
“闭嘴！”
黎舒回过头死死看着云放，眸里翻涌着难以看明的情绪，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别再继续查了。”
可窗外那穿着白大褂的、中年模样的男人依旧不为所动，跟故意唱反调似的。
“我必须查，你也发现了吧？这里压根就不是真实世界，你也不是真正的黎舒。”
“我来告诉你，这里是一只鬼创造的地方，你，你的父亲，以及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事都跟那只鬼息息相关。”
“不透露任何信息对这里的你而言自然可以保护你父亲避免他被销毁，但你所保护的人在厉鬼操纵下只能流落街头，现实中更是生死不明。这只鬼在现实已经再度入侵到了苍林市，很可能就在你父亲身边。”
“2011年你被捕入狱，次年，据工头所说黎山为凑齐律师费在工地干重活，一只手被砸坏。2015年时他游荡在大街小巷，被居民称作‘流浪汉’、‘红背心’，拾荒为生。这是我目前知道的全部。”
“与之对应现实里过去了十几年。很多事情无法预料。一个女儿入狱、生理出现缺陷的独身中年流浪男人要怎么生活？如果我没猜错，他的记性也有一些问题。”
“我确实没理由为了一个陌生人去努力，但，不止是他。”
“……黎舒，我想救人。救很多人，包括你，也包括你父亲。”
最后这句话才是云放想说的全部。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说罢他再度坐下。这次他的话没有再被灵异力完美扭曲修改，有的信息不是单单以灵异力切割就能规避渗透的。
那些武警已然投来冰冷视线。
黎舒方才的表现显然是不愿配合，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信息量去催促她作出选择。
此刻她不再佯装轻松，下垂的双拳紧攥，想说什么时热泪却先话语一步涌出。
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一直站在黎舒记忆中。
带着茧子的手在过去每次拉住她的时候都会硌得她想甩开，随后她会嘻嘻笑着往远了跑，让有些木讷的父亲赶紧追过来。
小时候的她很笨，笨到随意去挣开他，笨到不知道有一天自己真的再也没机会握住那只大手。
想象到父亲流浪时的画面，黎舒的心理防线终于松动。“……我，我不敢相信你。”
“黎舒，你和这里其他人不一样，你拥有自主意识。所以你能发现的。这里的时间流速不对劲，现实世界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只鬼产生了异变，再不处理就……”
“咔！！”
一个个漆黑枪口不知几时齐刷刷对准云放，他却像压根没发现似的仍跟黎舒攀谈：“告诉我真相。”
“我……”
那些眼神凶恶的武警一时吓住黎舒，她身体微微发抖，想到什么后又努力镇定下来。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请求。
而第一次说出这话的人骗了她，口口声声说会救她、救她父亲，在获取信息后却立马翻脸发起攻击。
那个人和眼前伪装成白医生的人一样，拥有一些特殊力量。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小孩子都懂的道理，这一次黎舒却不太懂。她抬起头，“那天，我在创作。创作一幅画。”
“——《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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