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镜前的灯光带着一丝灼人的温度,将林久久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仿佛蒸腾殆尽。王导那如同最后通牒般的吼声还在空气中震颤,加剧了后台本就绷紧到极致的弦。林久久死死攥着裙摆,指关节泛白,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压制住体内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慌。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鸣声尖锐地持续着,将她与周遭的喧嚣隔开,拖向一个只有冰冷和眩晕的孤立空间。就在那恐惧的浪潮即将再次将她吞没的刹那,一片阴影温和地笼罩了她,隔绝了部分刺眼的灯光。
顾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化妆台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轻轻放在她面前的台子上。透明的塑料瓶身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你可以。”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像一块投入沸腾油锅的冰块,瞬间让林久久脑中尖锐的噪音停滞了一瞬。没有冗长的鼓励,没有空洞的安慰,只有三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信任。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如古井,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然后,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继续去处理其他事务,将那方寸之间的安定留给了她。
林久久怔怔地看着那瓶水,冰凉的触感仿佛透过视觉传递到指尖,让她灼热的神经稍稍降温。她伸出手,握住瓶子,冰冷的湿意沁入掌心。
紧接着,白辰调试完音频,也走了过来。他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停在一步之外,给了她一个温暖而包容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春日融雪,带着抚平一切焦躁的力量。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写满了“别怕,有我们”,然后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机,又指了指舞台方向,示意音乐将会是她最可靠的后盾。
这两个人的到来,像是一道堤坝,暂时拦住了恐慌的洪流。然而,紧绷的神经依旧脆弱。
“哇!久哥!你这造型绝了啊!”夏飞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他不知何时摆脱了造型师,顶着一头为了配合“骑射”主题而特意做得略显不羁的发型,蹿到了林久久旁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差点没认出来!比那些女明星好看多了!”
他这夸张的赞叹,配上他那活力过剩的表情,瞬间打破了方才有些凝重的气氛。林久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把脸埋起来,却忍不住被他那搞怪的样子逗得嘴角微微一动,虽然那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夏飞见她有了反应,更来劲了,立刻垮下脸,捏着嗓子,模仿着网络上那些刻薄的评论:“‘哼,什么社恐天才,都是装出来的!’——呸!让他们酸去!”他模仿得惟妙惟肖,最后还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
这下,连旁边几个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低笑出声。林久久终于没忍住,抬起眼瞪了他一下,虽然眼神里没什么威力,却让夏飞得意地咧嘴笑了,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
“吵死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蒋烁抱着手臂,不知何时也靠在了旁边的桁架上。他依旧那副酷盖打扮,戏服外的皮质护臂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好惹。他瞥了林久久一眼,视线很快移开,落在虚空处,语气硬邦邦地,像是随口抱怨,“下面坐着的,有一个算一个,你就当……全是会鼓掌的萝卜白菜。”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反驳的笃定。仿佛在他眼里,台下那成千上万的观众和屏幕前亿万的目光,真的就只是一堆毫无威胁的蔬菜。这种近乎蛮横的“降维打击”,让林久久一时愣住,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久久姐姐……”苏沐软糯的声音带着点怯怯的意味,他从肖逸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小手递过来一个编织粗糙、却色彩鲜艳的幸运符,“这个……这个给你!保佑你……顺顺利利!”他的小脸上满是真诚的担忧和祝福。
叶昀也走了过来,他没有看林久久,而是看着自己平板上的数据,语气平稳无波:“根据现有数据模型测算,你成功完成预定环节的概率高于百分之九十六点七。意外因素已在可控范围内。无需过度焦虑。”他用最理性的方式,告诉她——你很安全。
最后是肖逸。他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林久久整理了一下因为紧张而有些歪斜的旗袍衣领。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带着艺术家对待作品般的细致。整理完毕,他退后一步,端详了一下,然后对她露出一个佛系而温和的笑容,仿佛在说:“这样,就很好。”
七个人,以不同的方式,先后到来,又悄然融入忙碌的背景中。
林久久坐在那里,手中握着那瓶冰凉的水,掌心还残留着苏沐塞过来的幸运符粗糙的触感。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夏飞搞怪的模仿和蒋烁那句“萝卜白菜”,眼前闪过白辰温暖的笑容、叶昀冷静的分析、肖逸细致的整理,还有顾璟那句沉甸甸的“你可以”。
他们像一道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坚韧的丝线,缠绕在她几乎要被恐惧撕裂的灵魂上,一点点地,将她从那个冰冷的、孤立无援的深渊边缘,拉回到这个虽然喧嚣、却充满温度的现实中。
指尖的冰凉,似乎被掌心的温度中和。
狂躁的心跳,虽然依旧很快,却不再是无序的恐慌。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环顾四周,那些忙碌的身影,那些信任的目光,让她清晰地意识到——
她不是一个人,走向那片灯光璀璨的战场。
她的身后,站着七重坚实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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