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终端的屏幕,如同沉睡的眼睑,在李默触及的瞬间,颤抖着睁开了一丝缝隙。没有炫目的光效,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暗色背景,其上浮动着几行极其古老、结构简练到近乎原始的荧光绿色字符,并非任何已知语言,而是一种更接近数学底层逻辑或概念本身的符号系统。
这不是为人类设计的交互界面。这是构建这个叙事宇宙所使用的基础指令集的某个极其古老的、可能已被废弃的调试接口。它之所以还存在,或许正是因为其过于原始和底层,在后续无数次系统升级和“优化”中被遗忘,如同人体中早已失去功能却仍未退化的阑尾。
李默的意识沉入其中。没有鼠标键盘,他的思维直接与这些原始符号对接。这感觉并非操控电脑,更像是在用手触摸流淌的、冰冷的法则之河。他“看”到的,是这个“沙盒监狱”最底层的、支撑其存在的叙事代码流。
景象令人窒息。代码本身充满了腐化的痕迹。大量冗余的错误校验段(可能是多次“抹除”和“修复”留下的疤痕),逻辑循环中充斥着矛盾的指令(象征系统自身的不确定性),关键数据结构上布满了类似锈蚀和裂纹的标记(指向整个叙事框架的衰败)。正如他之前所感,这个监狱本身,就是一个勉强运行的、濒临崩溃的古老系统。
《新规》的僵化条款,在这里呈现为一段段强硬而脆弱的逻辑锁,它们像生锈的铁链,紧紧束缚着代码的流动性,扼杀任何“异常”的可能性。而霍华德主任和其他收容物的“降级”,则表现为它们对应的数据模块被大幅简化和阉割,失去了绝大部分交互和演化的潜力,变成了只会重复固定行为的木偶。
李默没有试图直接打破这些锁链,那会立刻触发“观测者”的警报。他像一个潜入古老钟楼深处的修表匠,动作轻缓得如同呼吸。他利用从“墟”那里继承的对规则本质的洞察力,开始进行极其细微的重编译。
他的目标不是赋予收容物自由或力量,而是恢复它们被剥夺的、最基础的“叙事交互潜力”。
他找到代表101房老张(千目观测者)的数据模块。其核心被一个强逻辑锁死,强制其不断进行“信息过载-疯狂涂鸦”的循环。李默没有解除锁,而是在锁的旁边,一个未被使用的内存缓冲区里,悄无声息地写入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开放性的“疑问句” 作为隐藏的触发条件。这个“疑问”本身无害,不会改变老张的行为,但一旦有外部的、合适的叙事刺激(比如一次真正充满好奇的对话),这个“疑问”就可能被激活,像种子一样在老张被禁锢的意识中引发微弱的、新的思考回路。
他为207房小美(镜像依存者)的镜像数据流,添加了一个可以接收特定频率“共情波纹”的、几乎不占资源的隐藏输入端口。端口本身是关闭的,需要来自外部的、正确的“密钥”才能开启一瞬间的交流窗口。
他对霍华德主任的监控协议数据流,注入了一段极其隐蔽的、会将其接收到的极端僵化指令,在执行前进行亿万分之一的随机延迟的代码。这延迟短到可以忽略不计,不会影响监控功能,但却在绝对的控制中,创造了一个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不确定性缝隙。
这些改动微不足道,如同在浩瀚的沙漠中撒下几粒灰尘。但它们不是破坏,而是修复——修复这个系统原本应有的、最低限度的开放性和可能性。他是在用“观测者”自己的底层工具,来对抗“观测者”施加的过度僵化的控制。这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因为系统日志上只会显示“底层代码优化,提升系统稳定性”,而非“检测到异常篡改”。
然而,最危险也最大胆的操作,是针对那个与外界“背景辐射”相连的薄弱点。李默编写了一个极其精巧的“叙事熵过滤器”程序,像一片最细腻的网膜,覆盖在那个“裂缝”上。这个过滤器不会阻挡信息流入,而是会吸收那混乱背景辐射中弥漫的、代表衰败和崩溃的“叙事熵增”信号,将其转化为极其微弱的、近乎纯粹的能量。同时,它会将外界信息中可能存在的“观测者”扫描信号或恶意代码,进行伪装和散射,使其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底层噪音。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微小的代码调整,都像是在雷区行走。他必须让自己的思维频率与底层代码流完美同步,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触发系统的自我保护机制,或者引来“观测者”的注视。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他完成对核心模块的初步“修复”,将意识从终端深处抽离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灵魂都被抽空。终端屏幕暗了下去,变得和一堆真正的废铁毫无区别。
但李默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他回到走廊。霍华德主任的幻影依旧在巡逻,指令依旧刻板。但当李默再次与他对视时,在那空洞的电子眼深处,李默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新的延迟。不是故障,更像是……在执行指令前,增加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确认” 周期。那是他注入的随机延迟代码在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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