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药香，卷过太医院门前的青石阶。朱漆大门旁的铜炉里燃着安神香，烟丝袅袅，混着院里飘来的艾草与当归味，酿出股清苦却安心的气息。林晚星站在门侧，手里捏着张药妆配方，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熬了三夜定下的“清颜膏”方子，虽经苏文彦核过药材配伍，却还是想请太医院的太医看看，确认是否有不妥之处。
“别紧张。”苏文彦站在她身侧，手里摇着折扇，目光落在门内进出的医官身上，语气温和，“王御医与我相熟，他看方子向来仔细，定会给你中肯的建议。”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攥紧配方的手，带着安抚的暖意。
萧策立在两人身后，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像尊沉默的石兽。他没说话，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确认没有异样，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短剑上——在他眼里，太医院虽不是险地，却也得护着主母周全。
正等着，门内走出位身着石青官袍的男子。他约莫三十许，身姿清瘦，墨发用玉簪束得一丝不苟，面容白皙，眉眼间却带着股疏离的冷意，像覆着层薄冰的湖面。他手里拿着本医案，步履轻缓，路过林晚星身边时，目光淡淡扫过，没作丝毫停留，仿佛周遭的人与事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是沈太医。”苏文彦忽然低声道，语气里带着点讶异，“沈清辞，太医院最年轻的院判，据说医术极高，只是性子冷得很，寻常人请不动他。”
林晚星的目光被他手里的医案吸引——封面上的字迹清隽挺拔，竟与苏文彦的笔锋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添了几分凛冽。她正看得出神，怀里的配方忽然被风吹落，轻飘飘地往沈清辞脚边飞去。
“哎呀！”林晚星慌忙去捡，却与同时弯腰的沈清辞撞了个正着。她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像碰了块温玉，引得她轻轻一颤。
沈清辞已捡起配方，目光落在纸上的字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那方子上的药材配比工整，标注着“蒲公英三钱、连翘二钱、珍珠粉五钱”，字迹娟秀，却透着股认真劲儿。他抬眸看向林晚星，眼底的冰似乎融了丝缝，声音清冽如泉：“晚星阁的林掌柜？”
林晚星愣了愣，没想到他竟认识自己，忙拱手道：“正是。不知沈太医可否……帮我看看这方子？是做药妆用的，怕有不妥之处。”她的语气带着点试探的怯，毕竟对方的气场实在太冷。
沈清辞没立刻回答，只是垂眸翻阅配方，指尖划过“薄荷脑一钱”处，淡淡道：“薄荷性凉，入膏体需用蜜制过，否则久用伤肤。”他又指向“当归”，“量多了，夏日用易致毛孔堵塞，减至五分即可。”
寥寥数语，却精准点出了要害。林晚星眼睛一亮，忙道：“多谢沈太医指点！我这就改。”
“药妆虽非汤药，却也需懂药理。”沈清辞将配方递还给她，指尖再次相触，依旧是沁骨的凉，“林掌柜若有疑问，可遣人送方子至我院中，不必亲自跑一趟。”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像是默许了往后的请教。
萧策在一旁看着，见这沈太医虽冷，却没刁难主母，紧绷的肩才稍稍放松。他见林晚星低头改方子，发间的珠钗歪了，下意识想伸手替她扶正，却在看到沈清辞的目光时顿住——对方正淡淡望着他，眼神里没有恶意，却带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让他莫名觉得有些拘谨。
“沈太医费心了。”苏文彦上前一步，与林晚星并肩，语气温和却有礼，“家眷初涉药妆，许多地方不懂，往后怕是真要多有叨扰。”他特意用了“家眷”二字，既表明了与林晚星的关系，也透着亲近之意。
沈清辞看了苏文彦一眼，目光在他腕上的玉镯停留片刻，忽然道：“苏先生前几日的调理方，我看过了，黄芪可再加一钱，补气更稳。”
苏文彦微怔，随即笑道：“多谢提醒，我记下了。”
沈清辞没再多言，只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石青官袍的衣角在风中轻晃，像片被风吹远的云，很快消失在太医院的影壁后。
“这人……倒是外冷内热。”林晚星望着他的背影，手里捏着改好的配方，眼里闪着笑意，“虽然冷淡，却肯指点我，比那些摆架子的老医官好多了。”
“他是真有本事，才不必靠架子撑着。”苏文彦收起折扇，“听说他年轻时在民间行医，见多了疾苦，性子才冷了些，心肠却不坏。”
萧策哼了一声，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醋意：“再厉害，也没我护着主母厉害。”
林晚星被他逗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是是是，我们阿策最厉害。”
太医院的药香还在鼻尖萦绕，混着沈清辞身上那股清冷的药草味，像滴入温水的墨，慢慢晕开。林晚星看着手里的配方，忽然觉得这药妆线又多了几分底气——有苏文彦的细致，萧策的守护，如今再加个沈清辞的专业指点，这条路定能走得更稳。
三人转身离开时，阳光正好穿过门楣，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初遇的清冷，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漾开了圈圈涟漪，为往后的故事，埋下了缕清隽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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