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区的药味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混着雨后的潮气，呛得人鼻腔发涩。沈清辞蹲在临时搭起的药灶前，正用长勺搅动锅里的汤药，青蒿和板蓝根的苦涩气扑面而来，熏得他本就发红的眼更酸了。连续熬了三个通宵，他的指尖都在发颤，眼前时不时发黑，全靠林晚星送来的薄荷膏强撑着。
“沈太医，歇会儿吧？”旁边的小医官递过一块干硬的麦饼，“林掌柜刚让人送来的，说您再不吃点东西，身子该垮了。”
沈清辞摆摆手，目光落在灶边一个不起眼的食盒上——那是半个时辰前，林晚星亲自送来的。她没多待，只说“里面是莲子羹，放了冰糖，您空了趁热喝”，就被萧策护着去了隔离棚，说是要看看那里的消毒情况。
他原以为又是像往常一样的关怀，直到刚才抽空打开食盒，才发现不对。碗里的莲子炖得极烂，入口即化，是他偏爱的口感；冰糖只放了少许，恰好压去莲心的苦，却不腻——这些细微的喜好，他从未对人说过，只上次在晚星阁试药时，随口提过一句“莲子羹要炖到脱芯才好”。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碗底压着张字条，是林晚星的字迹，娟秀却有力：“疫区苦寒，莫硬撑。知你不喜张扬，故未多言，然你之辛苦，我皆看在眼里。待疫病平息，定陪你好好歇上几日。”
“我皆看在眼里”——这六个字像温水，慢慢淌过他紧绷的心弦。
他想起这些日子，她送来的物资永远是他最缺的：知道他碾药伤了手，送来的药膏里特意加了愈创的成分；知道他夜里诊脉怕光，送来的灯笼是柔光的羊皮罩；甚至连他随口提过“苍术燃烧烟太大”，第二日送来的就是提纯过的苍术粉，点燃时烟淡了大半。
这些好，不是旁人眼中的“主母对幕僚的体恤”，而是细致到骨子里的在意，像在他心上蒙了层暖绒，熨帖得让他鼻尖发酸。
“沈太医？汤要溢了！”小医官的提醒让他回过神。
沈清辞慌忙收回目光，手忙脚乱地把火压小，指尖却不小心碰在滚烫的锅沿上，烫出个红印。他没像往常那样皱眉，反而看着那抹红，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意很轻，却像破开乌云的光，在他素来清冷的眼底漾开。
原来被人这般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滋味。
他舀起一勺汤药，吹凉了尝了尝，苦涩中竟品出点微甜。远处传来萧策的大嗓门，大概是林晚星在隔离棚安顿好了，正让人来催他喝汤。沈清辞拿起那个食盒，小心翼翼地收进药箱最底层，像藏了个宝贝。
旁边的老医官看在眼里，打趣道：“林掌柜对你，可真是上心。”
沈清辞没反驳，只是低头继续搅动汤药，耳根却悄悄红了。他知道，这份真心不是客套，不是怜悯，是实打实的、把他沈清辞这个人放在心尖上的疼惜。
疫病还未平息，前路依旧艰难，但此刻的沈清辞心里，却像被点燃了一捧炭火。他想快点好起来，快点走出这片疫区，快点回到那个有她的地方——不为别的，只为不辜负这份沉甸甸的真心，只为能有机会，好好地回应她。
灶上的汤药咕嘟作响，像在为这份悄然滋生的动容，打着温柔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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