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表现得非常有分寸。
他认真倾听每个人的话，回答问题时礼貌得体，既不抢风头，也不显得敷衍。
他称呼在座的各位都是“哥哥”、“姐姐”，态度尊敬。
当话题涉及到他不熟悉的领域（比如具体的行业抱怨、育儿经），他会坦然表示不太了解，但会流露出好奇和学习的态度，让人心生好感。
他甚至能接上徐雷关于体制内一些无伤大雅调侃的话头，也能跟周力简单聊两句关于科技行业的趋势，虽然浅尝辄止，但显示出良好的知识面和思维敏捷度。
他就像一块精心调温的玉，恰到好处地融入这个环境，既不冷得突兀，也不热得灼人。
但沈烈坐在他旁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融入”背后的距离感。
李岩的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可那双偶尔扫过众人、带着淡淡笑意的桃花眼底深处，是一片平静的疏离。
他在这里，更像一个优雅的观察者或暂时的参与者，而非真正属于这个圈子的人。
酒过三巡，徐雷又带头起哄，要李岩一起喝一杯。
李岩面露难色，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杯，又看向沈烈，那眼神似乎带着点求助的意味：
“徐哥，我真不能喝，一会儿还得开车。我以茶代酒，敬各位哥哥姐姐一杯，感谢大家不嫌弃我冒昧打扰。”
他说得诚恳，理由也充分。
沈烈看到他这个眼神，心头那股憋闷感更重了。
这家伙，？
但李岩的举动赢得了大家的好感，纷纷表示理解。
李岩端起茶杯，站起身，环视众人，再次欠身，然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动作流畅，姿态赏心悦目。
“好！”
“爽快！”
众人捧场地鼓掌。
李岩坐下后，轻轻碰了碰沈烈放在桌下的手臂，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沈哥，我差不多得下去了，家里人等久了不好。”
沈烈巴不得他立刻消失，闻言立刻点头，也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嗯。”
李岩似乎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笑了笑，然后转向徐雷等人，朗声道：
“徐哥，各位哥哥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我家人催了，得先告辞了。今天非常高兴能认识大家。”
徐雷虽然意犹未尽，但也知道不好强留，连忙站起来：
“哎呀，这么快！行行行，正事要紧！以后常联系啊！烈子，送送小李！”
沈烈：
“……”
在徐雷和众人热情的道别声中，沈烈只得站起身，陪着李岩走出包间。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喧嚣。
走廊里重新恢复安静。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谁都没先开口。
沈烈的脸色很冷，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走到离包间稍远的拐角，李岩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沈烈。
走廊灯光下，他脸上那层面对众人时的得体微笑淡去，恢复了沈烈更熟悉的、那种带着点探究和兴味的表情。
“抱歉，沈哥，”
他先开口，语气听起来挺真诚，
“没想到你同学这么热情。”
沈烈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
“只是巧合？”
李岩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微微歪了歪头，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无辜的弧度：
“餐厅是家里长辈选的。我确实落了东西上来拿。”
他顿了顿，补充道，
“看到你在，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
沈烈重复这四个字，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
李岩像是没听出来，点了点头，那双桃花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
“嗯。本来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没想到……”
他耸了耸肩，做了个“情况失控”的手势，
“你同学太热情了。”
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全是“巧合”和“徐雷热情”。
沈烈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跟李岩争辩“巧合”的真实性毫无意义，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说辞无懈可击。
他想起李岩在包间里游刃有余的表现，想起众人被他吸引的目光，想起徐雷那句“烈子的朋友”……
这一切，都让他有种被无形之手操控、却又抓不住任何把柄的烦躁感。
“以后，不必如此‘巧合’。”
沈烈最终只是冷硬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回包间。
“沈哥。”
李岩在他身后叫住他。
沈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李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两人能懂的意味：
“招聘信息，有回音了吗？”
沈烈背脊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没有回答，径直走回了包间，关上了门。
门内，喧嚣扑面而来。
徐雷立刻凑上来，揽着他肩膀。
沈烈看着徐雷和其他同学好奇的目光，只觉得刚才走廊里那短暂的安静和交锋，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而李岩这个人，连同他那句关于招聘信息的询问，已经像一枚更加深入的楔子，在他本已复杂的生活图景上，敲下了更重、更难以忽略的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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