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退去,槐市回暖。
扶桑新叶初展,常在巷石阶微润,守拙灯旧址青苔成字:“亦在”。
可就在这万物复苏时,东巷的柳婆开始遗忘。
她八十九岁,曾是静市最早的织娘,百工图初现那日,她以银发为经、拙心丝为纬,织出第一幅“我在”锦。
如今,她认不出老张,唤青鸾作“药童”,见铁山少年持剑,惊问:“可是来抓人的?”
家人忧心,请医者诊。
医摇头:“非病,乃岁月归藏。记忆如秋叶,终将落尽。”
一日午后,孙女携终端至,欲让她点图标说“我在”,好留数据存念。
柳婆茫然:“‘我在’?我在哪儿?”
孙女泪下,强笑:“奶奶,您在槐市,在家,在我们心里。”
柳婆不答,目光飘向窗外——糖炉烟起,药香淡淡,更夫梆声远。
忽然,她颤巍巍起身,翻出旧箱,取出一卷褪色锦缎。
锦已残,金线断,唯中央二字尚可辨:我在。
她抚之良久,忽问:“这字……是我织的?”
孙女点头:“是您织给全世界的。”
柳婆沉默,继而将锦覆于膝上,枯手轻拍,如哄婴孩。
夜深,家人发现她未睡,坐于院中石凳,膝上仍覆锦。
月光下,她喃喃:“记不得了……可手还记得暖。”
原来,她忘了“守拙”之名,忘了“共誓”之礼,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却仍会在夜寒时,为孙女掖被角;
仍会在糖香起时,望巷口一笑;
仍会在闻药露味时,轻声道:“安了。”
这些动作,无光纹,无记录,无青金丝链,
却比任何仪式更贴近守拙本义。
次日晨,柳婆再未醒来。
手中锦滑落,风过,竟不散,反飘向扶桑神木。
奇事生焉——
锦触枝头,那盏久悬的无铭旧灯,忽然化光,没入锦中。
锦自燃,非焚,乃融,化作万千微光点,如萤,如星,如初愿之尘,散入全城。
百姓未见异象,却觉心头一暖。
老张熬粥时,手更稳;
青鸾捣药时,心更静;
铁山少年巡岗,步更轻;
莫离磨刃,刃映晨光如水。
墨衍拄拐立于院中,盲眼含泪:“她忘了万法,却守住了最拙之心——不因记得而守,而因本然而在。”
阿烬闻讯,携凿至柳婆旧居,不凿像,不刻碑,只在门槛石上轻凿一道凹痕——
深不过寸,宽不及指,
却是他一生所凿最轻、最柔的一道。
孩童问:“这是什么?”
阿烬指心,再指门槛。
——此非纪念,乃提醒:守拙不在高处,而在你跨门回家时,是否记得为身后人留一缝光。
【守拙忘契初显】
【获得:忘亦守拙(可令守拙精神超越记忆与认知,于本能与习惯中自然存续)】
自此,槐市多了一条不成文的律:
不以“记得”为功,
不以“言说”为证,
唯观一人夜归时,是否仍会为邻留灯。
更夫过巷,声轻如絮:“人虽逝……守还在。”
——不在锦上,不在灯中,
在每一个忘了为何而做、却依然去做的动作里,
在每一次失语之后,仍选择伸手的刹那。
窗外,糖炉余温未散,药庐石臼微湿。
而柳婆院中那株老槐,新芽初绽,叶脉如拙心丝,
无人织,却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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