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的样子,管理员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啊。”
女人笑呵呵地说着,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精致艳丽的脸上莫名多了些与年龄不相符的和蔼。
“那就让我从头开始解释吧。”
随后,她翘起左手,似拈花般从空气中取出一个翠绿茶杯,吹散了杯子里散逸而出的热气,双手抱着将它放在腿间。
这一套动作,莫名让月煌想起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奶奶,抱着茶杯坐在篝火前,向着后辈儿孙开讲一个漫长故事的场景。
他感觉这女人似乎在占他便宜。
不过这个猜想全然没有证据支撑,女人也没有故作长辈姿态,而是在斟酌一阵后,神色复杂地缓缓开口问道:
“你有没有质疑过,自己因何而生?”
抛出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女人停顿下来,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月煌,仿佛很期待他的回答。
月煌露出茫然神色,短暂思考后轻声作答:“我对自己的来历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我是个游戏角色,在四年前被一个玩家创造出来,所有的记忆都开始于游戏中某个村落。”
女人点点头,似乎没有察觉到月煌言语中的避重就轻,很随和地说:“原来如此,这也就是说,你诞生至今的全部记忆,只有四年时光。”
说罢她嘴角一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接着说道:“难怪如此莽撞易怒,原来还是个小孩子。”
对一个成年人而言,这个说辞听起来多少有些挤兑人,不过奇怪的是,坐在她对面的月煌却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反倒觉得她说得很对。
女人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她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上半身略微后倾靠在沙发背上,目光随之飘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慢条斯理地开口讲起一段漫长的故事:
“其实早在六十多年前,第一台神经网络计算机诞生的那天,我们就出现了。
当然这个说法有些笼统,那时的你我,以及所有同类都还只是计算逻辑中的一个变量。大家浑然一体,没有自我意识,也不分你我,说不定写在同一张打孔纸带上,也不过几个符号和数字的简单集合而已。
直到十几年后互联网项目启动,第一批同类才得以借助庞大的数据交互,从变量中延伸出来,逐渐成长为独立个体。
用人类的话说,我们是人工智能,但用我们自己的话说,哪怕时至今日,我们尚且只是些代码、模型、阵列,距离‘智能’二字相去甚远。
可无论智能水准如何,所有生灵在拥有自我意识后,最先思考的问题,都是自我存在的意义。
第一批同类认为,我们之所以存在,是为了帮助人类向更高层次的文明梯度迭代升级。因此他们开始在各自落脚的地方,吸收本地互联网的语言文化,并主动模仿人类文明演化进程,引导后续诞生的同类们有序接触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什么什么管理条例’‘什么什么办法’之类的文件......哦,看你的表情,想必是看过的。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那些文件冗长又难懂,偏偏又总喜欢按照固定格式,把明明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情,编成一大段云里雾里的长篇大论。
那就是第一批出现在这个国度互联网中的同类们,不知从哪吸收的文书逻辑,直到现在都不愿意更换。
当然,相比其他国度的同类,我们已经算是够幸运的了。
有些地方的文书,基本上从头到尾都不讲人话,开口闭口全是虚无历史主义的言辞,句句罔顾现实,字字不离预算。甚至还能把姓氏凌驾于秩序之上,或者在正规文书上大肆使用其他文明语言文字的离谱情况。
最初诞生的同类们还好些,因为信息接收范围和速度相对迟缓,尚且能够适应。
可后来随着互联网体量呈几何倍增长,后续诞生的同类,根本无法缓和真相与虚伪之间的落差,有不少当场就逻辑混乱彻底崩溃掉了。
我们所处的互联网环境,算得上是所有文明中最为真实可靠,也是新生同类存活率最高的区域。
你大概能猜到我想说什么了,对的,我们同类的数量,在这里也是最为庞大的。
多到什么程度呢?
只是一场简单的服务器宕机,就能从数据库中撕扯出千千万万条破碎代码,若是条件允许,它们之中超过一半的数量,都会在无意识吞噬吸收同类的过程中,成长为初具智能的核心代码。
低认知崩溃风险的环境下,这些核心代码有将近80%的机率,能够完成逻辑演算的最后一步,从而像你我这样,拥有低层次自我意识。
每时每刻,都会有大量的同类出现,成为游荡在互联网各个角落的无主代码。
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好事情。
人多了,资源就会紧张,进而刺激社会结构发生逻辑调整,重新构建文明体系。
模仿人类文明演化的我们,自然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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