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瑶慢半拍地直起腰，手里拿着那方被她捡起的手帕。
她看了看手帕，又看了看轮椅中重新端坐、面若冰霜的大小姐。
脑子里还在努力消化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记得这位坐轮椅的姐姐好像不喜欢别人站得比她高，也不喜欢直接碰触，还把手帕扔了。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
是因为手帕脏了吗？
可是看起来明明很干净呀。
“姐姐……”
她下意识地又用上了这个称呼，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想把干净的手帕递回去，
“你的手帕……”
“大胆！”
管家艾莎女士厉声打断，声音如同鞭子抽在空气中。
“谁允许你用如此僭越的称呼？！”
“站在你面前的是奥尔本家族的大小姐。”
“是你的主人！”
“主人！”
“记住了吗？”
“卑贱的奴隶只配称呼主人！”
艾莎女士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方青瑶那不合规矩的亲切彻底斩断。
“主人？”
方青瑶眨了眨浅琉璃色的大眼睛，里面充满了纯粹的困惑。
在她的认知里，“姐姐”是表示亲近的称呼。
而“主人”……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就像“佳妮姐姐”的名字里有“佳妮”，“悠悠”的名字就是“悠悠”一样。
所以，这位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漂亮姐姐，名字是叫“主人”吗？
她的小脑袋瓜努力理解着这个复杂的“规则”。
既然管家阿姨说只能叫“主人”，那一定是因为“主人”这个名字对这位姐姐来说特别重要。
是只有关系好或者被允许的人才能叫的？就像在孤儿院，只有最亲近的阿姨才能叫院长“妈妈”一样。
想到这里，方青瑶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认真、更恭敬。
学着刚才管家强调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对着轮椅上的大小姐，用她最真诚的语调尝试呼唤：
“主……主人？”
然后，她再次举起手中的白手帕，像是献上什么珍贵的礼物，语气带着点完成任务般的轻松和一点点讨好：
“主人，这个……您还要吗？”
她心想，既然知道了姐姐的“真名”，应该就不会再生气了吧？
大小姐奥尔本小姐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她那双向来空洞冰冷的灰蓝色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照出方青瑶那张写满了
“我尽力理解了规则并且遵守了”的认真小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冲淡了些许之前的怒火。
这个新奴隶……到底是真蠢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还是……一种极其高明的、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挑衅？
她竟然真的用那种称呼宠物的语气叫她“主人”？！
看到大小姐脸上微妙的表情，方青瑶立刻又“明白”了。
啊，肯定是觉得手帕掉在地上脏了！
她连忙把小手缩回来，用自己的袖子边缘，仔细地、轻轻地拂过手帕的表面。
然后又鼓起腮帮子，认真地对着手帕吹了吹气，仿佛这样就能吹走所有看不见的灰尘。
“不脏的……你看，我已经擦干净了……”
她一边做着这些动作，一边小声地解释着，脸上带着“快夸我懂事”的期待神情，再次试图将手帕递过去。
“你！”
艾莎管家简直要被这奴隶的“愚钝”气晕过去。
“大小姐都说不要了！你还在这问问问？！”
方青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递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她看着艾莎女士愤怒的脸，又偷偷瞄了一眼轮椅上面无表情的大小姐。
像是做错了事被大人发现的小女孩，肩膀微微缩了一下，小声地、带着点委屈和失落应道：
“哦……”
她默默地把手帕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攥在手心里。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不要这个干净的手帕，但管家阿姨好像很生气，那……那就不问了吧。
就在这时，那名金属人偶仆从已经无声地推动轮椅，准备将大小姐送回内厅。
轮椅碾过光洁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看着大小姐要离开的背影，方青瑶心底那种“要关心别人”的本能又冒了出来。
她想起刚才大小姐站起来时似乎不太稳当。
现在又要坐轮椅回去，忍不住又小声地、带着纯粹的关切开口，这次她牢牢记得要用“正确”的称呼：
“主人……您……您不舒服可以叫我哦……”
“一直坐着，肩膀会很疼，我可以帮你捏肩的……这样会好很多！”
轮椅停了下来。
大小姐奥尔本小姐微微侧过头，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再次落在方青瑶身上。
这一次，她的目光里少了几分之前的暴戾和审视，多了几分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深意。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了方青瑶几秒钟，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完全超出她认知范畴的奇特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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