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抬眸看了一眼方青瑶那副既期待又怯懦的样子，沉默了一瞬。
然后似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将药罐拿了回来，嘴里低声道：
“……事真多。”
她纤细的手指用力，轻松拧开了紧致的瓶盖。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油脂的清新气味飘散出来。
她用最小的小拇指，小心翼翼地挖了一点点淡金色的、半透明的膏体。
然后，她抬起头，再次对上了方青瑶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四目相对，大小姐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过来啊，难道等着本小姐我撅着腰伺候你吗？”
方青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脸凑了过去。
她仰起头，将带着淤青的下巴完全暴露在大小姐的视线下。
大小姐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纤细脖颈和清晰指痕，握着药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带着药膏的、微凉的小拇指，极其轻柔地、点在了方青瑶下巴的淤青上。
当微凉的药膏和更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时，方青瑶不由自主地轻轻颤了一下。
大小姐的动作顿住了，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快速闪过。
但她没有收回手。
而是继续用指尖，非常轻、非常缓地，将那带着治愈力量的药膏，一点点晕开在那片刺目的青紫色之上。
整个书房里，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两人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弹幕】：
[弹幕：啊啊啊上药了！亲手上的！]
[弹幕：借口！都是借口！什么家族体面，你就是心疼了！]
[弹幕：大小姐的手指在抖！她紧张了！她绝对紧张了！]
[弹幕：这叫什么？傲娇の温柔！我磕死！]
药膏带着一丝凉意，缓缓渗入皮肤，似乎真的缓解了那隐隐的刺痛感。
但更让方青瑶在意的，是大小姐那冰凉的指尖。
那触感如此清晰，与她平时给人的感觉一样，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
可此刻的动作，却又矛盾地轻柔得不可思议。
她不敢动弹，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更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她能清晰地看到大小姐低垂的眼睫，长长的。
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总是看不出情绪的灰蓝色眼眸。
挺翘的鼻梁，紧抿的、颜色偏淡的唇瓣。
但在近距离的灯光下，每一处线条都精致得如同她手中的人偶。
“主人……真好看。”
方青瑶在心里默默地想。
一种混合着崇拜、感激和些许莫名悸动的情绪，在她单纯的心湖里荡漾开小小的涟漪。
大小姐专注地涂抹着药膏，她的动作精准而仔细，确保每一处青紫都被淡金色的膏体覆盖。
她确实是将这视作修复一个“瑕疵”。
这个奴隶……暂且还算顺眼，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让人……不讨厌。
既然不讨厌，那她脸上就不该留有自己造成的、不完美的痕迹。
这无关关心，只是她作为创造者的……一种习惯。
对，习惯。
然而，当她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方青瑶下颌与脖颈交界处那片格外细嫩敏感的皮肤时。
她清晰地感觉到指下的肌肤猛地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方青瑶的喉头也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呜咽。
大小姐涂抹的动作再次停顿。
她抬起眼帘，对上了方青瑶因为突然的刺激而有些水汽氤氲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丝不知所措的懵懂和……全然的信赖。
信赖？
大小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种情绪，对她而言太过陌生。
在这个冰冷府邸，充斥的是恐惧、敬畏、算计，何曾有过如此纯粹的……信赖？来自一个奴隶？
她迅速垂下手，将药罐的盖子“啪”一声轻轻盖紧，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
“好了。”
方青瑶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下巴。
药膏已经被均匀涂抹开，只留下滑腻的触感和淡淡的草药香。
她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
“谢谢主人！凉凉的，好舒服！感觉马上就不疼了！”
她的快乐如此直白，毫不掩饰，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大小姐看着她毫不设防的笑容，心头那点异样的情绪被她强行压下。
她将药罐推回到方青瑶面前，语气平淡：
“拿去。明天自己记得涂。”
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我会记住的！”
方青瑶珍重地用双手捧起那个小白罐。
她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衣服最里面的口袋，还轻轻拍了拍，确保不会掉出来。
她抬起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自己刚刚被温柔涂抹过的下巴。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和淡淡的草药香。
大小姐已经重新坐直了身体，视线落在那个偏偏起舞的人偶上，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检视。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你……”
大小姐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打破了寂静。
“叫什么名字？”
方青瑶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主人在问自己。
她连忙端正站好，乖巧地回答：“我叫方青瑶呀，主人。”
“方圆的方，青草的青，瑶……瑶台的瑶。”
她努力想把名字说得好听些。
方青瑶有些小失望，自己都记住她的名字叫“主人”，可主人居然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方……青……瑶……”
大小姐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音节在她唇齿间缓缓碾过，灰蓝色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敲打着光滑的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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