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雨眠找到上次盛淮清翻墙进来的地方，学着他的样子翻墙出去。晚风带着凉意刮过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燥郁。叶歌那张错愕又受伤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护工王叔焦急的声音和爷爷那张固执又刻薄的脸彻底覆盖。
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她既厌恶又无法真正逃离的地方。记得初中寄宿需要填家庭地址，她填了这里。后来有几个好事者过来找她，来了句：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本来就敏感的神经被拨动，她更加厌恶这里。家成了她最想要逃离的地方。
后来需要填家庭地址，她都是填的附近比较好的小区。
翟雨眠付了钱，深吸一口气，踏入巷子。熟悉的压抑感瞬间包裹了她。她拐了几个弯，远远就看见自家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透出昏黄的光。王叔正站在门口，一脸无奈地搓着手。
“小翟！你可算来了！”王叔看到她，像见到了救星，“你爷爷就在里面，死活不肯跟我回医院，还…还骂人。你看这……”
“知道了，谢谢王叔，辛苦您跑一趟。今天的工钱我微信转您，后面不用来了。”翟雨眠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点麻木。
她没看王叔的反应，径直推开了门。狭小的出租屋一览无余。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屋里陈设简陋破旧，唯一的光源是悬在房顶那颗蒙尘的灯泡。爷爷就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桌旁，背对着门。他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外面胡乱裹了件旧棉袄，那条打着石膏的腿僵硬地伸着，搁在从医院顺回来的塑料矮凳上。
他找到了被翟雨眠藏起来的手机，翻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通讯录，一个一个的给他们打电话。
“喂？四姑爷？我儿子在外面出事了，过两天办事，你有没有空来一趟？”
“大侄子？你最近有没有空？我儿子的事你听说了吗……”
翟雨眠关上门，站在门口没什么动作，阴影笼罩着她大半张脸。
等他挂断第三通电话，她终于开口了：“你这个鬼样子还要办什么酒席？你哪来的钱？”
他缓缓地侧过一点点头，浑浊的眼珠斜睨着她，嘴角向下撇着：“都知道没钱还非要让我住院？那医院都是坑钱的，照顾我的那个老头你一天给他多少钱？他什么都不干就把钱赚到了，也没把我怎么样。”
“没有他你怎么上厕所？”翟雨眠反唇相讥，语气同样冰冷刻薄，“不对，你瘸着一条腿还能跑这么远我确实不应该给你找护工，就应该让你一个人自生自灭！”
“呵！”爷爷猛地转过头，正对着她，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因为愤怒和某种扭曲的恨意而显得更加狰狞，“谁让你管了，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你哪来的钱找护工？我告诉你，你爸爸赔偿款到位了，必须给我，别想偷藏着，他死的早总得给我留点棺材本！至于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到了十八岁就给我滚蛋，别想老子给你一分钱！我不指望着你给我养老，现在也别想我养你或者怎么样。”
“呵。你最好别后悔！我巴不得没有你们这群亲人！”她被气得想直接走。
后面传来句：“你爸这周末办事，记得回来给他磕头。”
“我就不给他磕头！”
来回加上吵一架，已经到了凌晨，寝室十一点就会锁门，她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进得去。可是除了学校，她无处可去。
钱，到哪里都是钱，怎么谁都知道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爬墙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一滑，她从墙头摔下去。
下面有一个人飞扑过来，给她当了缓冲肉垫。
他明明能接住她的，但是最后一秒不知道怎么想的，改成趴下去。
两人缓了半天才爬起来。
盛淮清第一时间去检查翟雨眠有没有受伤。
他接的很好，她身上连一点擦伤都没有出现。
双手还被抓在他的手心，热的发烫，男孩子的体温都这么高吗？
“你怎么在这？”
盛淮清没注意到她的语气比平常温柔，絮絮叨叨的：“我不是找你吃夜宵吗？结果你不回信息，我就来找你了。还有，我是不是把你带坏了，你一个好学生怎么能翻墙呢？还夜不归寝，你但凡成绩稍微差点，这一套下来逮到直接叫家长。”
“嗯，怎么办啊，进不了寝室了。”
“你现在才知道有关门时间吗？笨死了，我刚才怕你分心摔倒就没喊你，结果你自己还能摔了，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啊。”
“是啊，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不对劲。
之前不应该是他说一句，她反驳十句吗？今天怎么突然这样，这么……乖巧？
盛淮清抓住她的肩膀，在月光下仔细打量她的脸，不放过一丝细微的表情，直到看得她有些耳热。他伸出拇指，擦过她的眼睫。
“没哭。”
啪！
翟雨眠挥开他的咸猪手。
“我们要在哪里睡？要去喊阿姨起来吗？你帮我喊，你嗓门大。”
听到前面半句，盛淮清非常丝滑的想歪了，并且在几息之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抓住翟雨眠，装作很熟练的样子：“现在去肯定会被通报，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怎么能出现在通报名单上？特别是明天周五，你要是犯错了说不定会在大会上通报。所以我们出去住吧。”
说完这一通胆大包天的话，盛淮清自己又觉得不妥，又急急忙忙找补：“我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就是说反正没几个小时了要不然就不回宿舍了。附近正好有酒店……算了，还是去把阿姨叫起来吧。”
“好啊。”翟雨眠笑了下。
“嗯？”
“但是我没有钱，你出钱。”
“这不是肯定的，哪有住酒店让女孩子付钱的……我没和其他人住过酒店，我的意思就是不管什么都应该我来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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