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昌平郡主依旧那副闲适的姿态,甚至又端起了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水面并不存在的浮沫。她看都没看胡俊,仿佛只是随口点评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淮阳已经死了。”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午饭吃什么”。
“就埋在桐山的那座古墓里。”
说完,这才抬起眼皮,瞥了满脸惊愕的胡俊一眼,又补充了一句:
“死得透透的,不会有任何人来找桐山县的麻烦。所以,你这个条件,没必要。”
小院里,瞬间落针可闻。
黄毅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难以抑制的震惊,随即迅速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膝盖,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花纹。钟世南的瞳孔也是骤然收缩,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但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更沉郁了些。胡忠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而胡俊,则是彻底呆住了。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昌平郡主,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个念头同时炸开。
淮阳郡主……死了?埋在古墓里?表姐亲口说的?
胡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表姐果然是为了淮阳郡主来的桐山县!搞不好……不,不是搞不好,是极有可能,淮阳郡主就是被她亲手给……“埋”的!
船队来的那天表姐出城估计就是去办那事了。
胡俊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全身。他看着昌平郡主那张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慵懒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位表姐,究竟是一个怎样杀伐果断的人物。处置一位郡主,对她而言,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稍微麻烦点的杂物。
昌平郡主察觉到胡俊那呆滞的、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脸上,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她放下茶杯,没好气地横了胡俊一眼。
“看什么看?”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
“赶紧说剩下的条件。快正午了,我没让老赵预备他们俩的饭。”
说罢,用下巴朝着钟世南和黄毅的方向点了点,意思再明白不过:我没打算留这俩人吃饭,所以别浪费时间,快点谈完,让他们滚蛋。
“……”
“……”
昌平郡主这话说完,小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黄毅和钟世南的表情同时僵了一下,随即都露出了尴尬之色。黄毅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钟世南则嘴角微微抽动,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堂堂虎卫旗官和卫戍军督尉,竟然被人当面暗示“没准备你们的饭,赶紧说完走人”,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轻视和打发。但他们能说什么?敢说什么?只能把这份尴尬咽回肚子里。
胡俊也被表姐这直白的话语给拉回了神。他眨了眨眼,压下心头惊骇,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谈判桌上。
“哦,哦……好的。”
第一个条件被表姐直接否决,那么剩下的,就只剩下最核心、也最实际的——
“那……剩下的就是赔偿了。”
胡俊重新看向钟世南,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沉稳。
“基于你们虎卫拿我桐山县做饵,险些酿成大祸,那么因此造成的一切损失,你们都必须负责,做出足额的赔偿。这是天经地义之事。”胡俊不再铺垫,直接切入主题。
钟世南此刻也调整好心态。听到胡俊终于说到“赔偿”这个可以量化、可以谈判的具体问题上,他心中反而略微一松。只要肯谈钱,那就好办。怕的是胡俊揪着“责任”、“保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放。
他也确实不想再和胡俊多做无谓的扯皮了。昌平郡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她不会帮自己压价,甚至可能乐见其成。继续纠缠细节,只会让自己更被动,也更难堪。
于是,钟世南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认了”的表情,直接说道:
“胡大人所言在理。此事虎卫确有考虑不周之处,给桐山县带来了惊扰和损失,给予一定的补偿,也是应当。既如此,胡大人不妨说个数吧。”
钟世南看着胡俊,语气变得干脆。
“只要数目合理,在我职权可及范围之内,本官……可以尽力筹措。”
钟世南将“数目合理”和“职权范围”这两个前提条件,咬得清晰。既是给胡俊划定了要价的边界,也是给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胡俊听到钟世南让自己“说个数”,心中一定。
然后,胡俊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在钟世南、黄毅,以及昌平郡主的注视下,慢慢地将五根手指,完全伸展开来。
手掌摊开,五指分明。
钟世南看到胡俊伸出的五根手指,眼神先是微微一凝,随即,暗自地松了口气。
“五千两……”
虽然五千两对于赔偿一个县城的“损失”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款很多下县一年的赋税都未必有这么多,但考虑到此次事件的特殊性,以及昌平郡主的态度,这个数目……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用五千两银子,买胡俊闭嘴并出面“辟谣”,买断淮阳郡主事件的后续麻烦,虽然比预想的高了些,但想到此次从淮阳郡主那里查抄接收的庞大产业和金银,这五千两,简直九牛一毛。督司大人绝对不会在意这点“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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