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深谙官场生存之道,有时甚至显得冷酷,但对我这个新晋小御史,却总保有一份难得的关照和提点之心。
“部堂啊~~恩师啊~~”我挤出最可怜巴巴的表情,声音带着哭腔,开始了我的表演,“学生在京城,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哇……”
屠侨眼皮都没抬,笔走龙蛇:“怎么?房租又交不起了?还是又看上哪家书坊新出的孤本话本了?”
“不是,都不是。”我凑近些,声音更凄惨了,“您是知道的,学生这身子骨弱,经不起吓啊。
自打上回……上回那事之后,学生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一听见脚步声就心惊肉跳,生怕又是锦衣卫的大爷们来‘请’。再这么下去,学生没被廷杖打死,也要被活活吓死了。呜呜呜……”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继续加码:“而且……京城居,大不易。俸禄就那么一点点,房租却那么贵。学生都快揭不开锅了,天天啃炊饼,脸都吃绿了。
部堂,您就发发慈悲,想想办法,让学生去地方上历练历练吧!学生一定兢兢业业,绝不给您丢人。”
我把自己说得都快信了,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屠侨终于停下了笔,抬起眼,用那种看穿一切的眼神上下扫了我一遍,重点在我明显圆润了些的脸颊上停顿了一下(妈的,王石的饼效果太好),然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
“呵。都察院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你以为这是菜市场,还能挑肥拣瘦?”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笔:“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权柄是重,威风是大。但那是何等重要的差事?非资深练达、深孚众望者不可轻授。你才入台几天?寸功未立,就想外放?”
他身子微微前倾,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再说了,外放,那得看机遇。要么,三年考满,无过且有功,吏部铨选时或有机会;要么,遇上京察大计,或有空缺急需人手;要么……”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上面有人,真心实意地想让你出去,还得有合适的缺份空出来。你当是那么容易的?”
我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啊,还要等机遇,等多久啊?”
“等着吧。”屠侨重新拿起笔,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机遇到了,自然有你的事。机遇没到,就给老夫老老实实在衙门里待着,多看多学,先把屁股……咳咳,先把根基扎稳再说。出去出去,别耽误我办公。”
得,我的第一次“外放突围计划”,就这么在我恩师的一顿现实主义的冷水下,彻底宣告泡汤。
我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出值房。王子坚还拄着拐在门口等我,一脸关切:“瑾瑜,如何,部堂允了?”
我悲愤地望天,长叹一声:“部堂说……让我等机遇。” 王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认真地说:“部堂所言极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吾辈正当沉心静气,砥砺学问,机遇总会垂青有准备之人。”
我看着他那一脸正气和天真,再看看自己那遥遥无期的“外放大计”,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妈的,这破机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啊?难道真要等到我屁股被打成蜂窝煤吗?
我一边悲愤地想着,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王石给的那张还没吃完的饼。嗯,饼虽然凉了,但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活下去再说。
一想到吃饭,肚子就应景地咕咕叫起来。我摸着怀里王石给的那半张已经凉透的饼,忽然悲从中来。
外放是为了保屁股和求自由,那……要是能在京城谈个甜甜的恋爱,好像……也不是不能忍?要是有个像石头他媳妇那样的人,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早上把我香醒而不是被老周吓醒,我是不是……至少能为了她早起那么十分钟?就为了坐下安安稳稳喝口她熬的热粥?
嗯……要是有个温香软玉的美人等着,别说十分钟,半小时我也……嘿嘿嘿……
我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没出息的念头逗乐了,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石头”:“我说子坚兄,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动作够快的。这才授官几天,家里嫂子饭都给你送上了?说说,怎么成的家,自由恋爱?”
王石被我问得一愣,脸上居然破天荒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随即又板起脸来,恢复那副老学究的调调:“瑾瑜,休要胡言。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内子……性情温婉,颇晓事理,且擅庖厨之事。家母为我择此良配,是望我能安心仕途,无后顾之忧。”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瞬间柔和下来的眼神,却把他卖得干干净净。
“哟哟哟!”我像发现了新大陆,“还‘内子’‘良配’,瞧你那点出息。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重色轻友。之前还说什么‘为国效命之本’,我看是‘有媳妇投喂之福’吧。”
王石被我臊得耳朵尖都红了,梗着脖子道:“你……你休要曲解。夫妻伦常,亦是圣人之教。……咳,你若无事,休沐时可来寒舍小坐,让你……让你尝尝内子的手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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