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风即刻入宫觐见——”
太监这一嗓子,把我刚端起的饭碗都吓掉了。把儿子往奶妈怀里一塞,我握住婉贞的手:“陛下召见,我得速去。”
婉贞反握住我,眼神清明:“夫君快去,莫误了国事。家里有父亲在。”
我朝岳父郑重点头,跟着太监就往外冲。西苑里的丹药味还是那么呛人,但这次御前只有陆炳一人侍立——看来是要交代机密差事了。
果然,纱幔后传来嘉靖幽幽的声音:“李清风,思州的事办得不错。吴鹏在任上颇得民心,你就不必回去了。”
“臣任凭陛下差遣。”我躬身应道。
嘉靖轻笑:“好个任凭差遣。前几日朕说东南倭患猖獗,你可还记得?剿倭花费巨大,你本就是浙江道监察御史,朕给你三个月,去给胡宗宪当监军。”
他语气骤然转冷,“给朕查清楚,多少军饷落到了实处,多少人头冒领了赏银!顺便,协助戚继光练新军。”
“臣领旨!”我跪地接旨,一股寒意却从脊椎升起。东南水师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已不是思州那样的明刀明枪,而是潜流暗涌、杀机四伏的泥潭。
嘉靖的声音忽然温和下来:“朕知你在大同历练过,但浙江与九边不同。你一个读书人,应付得来?”
我抬起头,目光灼灼:“昔年在都察院,臣是纸上谈兵的书生;经大同、思州历练,方知世事艰险。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值此多事之秋,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好!好!好!”嘉靖连赞三声,“陆炳你听听,若满朝文武都如李爱卿,我大明何愁不强?”
陆炳适时躬身:“陛下圣明。不过臣听闻明日李大人府上公子满月,可否容他办完宴席再启程?”
陆都督!您这个恩情下官记下了。
许是被我的表忠心取悦了,嘉靖竟格外开恩:“一日怎够?朕准你半月后离京。上次去思州你新婚不久,这次又让你奔波,倒是朕对不住你了。”
我急忙叩首,声音甚至带了哽咽:“七尺之躯,已许国。内子...会明白的。”
“刘御史教出了个好女儿啊。”嘉靖感叹一声,突然唤我的表字,“瑾瑜,快去筹备明日宴席吧。”
这一声“瑾瑜”竟然叫得我心头温热,郑重三叩后才退出西苑。
策马回府的路上,我只觉归心似箭。与婉贞相守的时光,一刻都不想浪费。
岳父早在堂前等候,听我说完差事,脸色凝重如铁:“浙江的水比思州深得多。胡宗宪虽是严嵩门生,却是个明白人,既要剿倭,又要周旋于严党与清流之间。瑾瑜,不到万不得已,莫要动他。”
“岳父放心。”我正色道,“国之蛀虫,我绝不放过;忠臣良将,我绝不冤枉。”
岳父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去吧,去看看贞儿。”
我直奔内室,将正在给孩子绣肚兜的婉贞紧紧拥入怀中。这一次不仅抱着,更是深深吻住,直到唇间尝到淡淡血腥味。婉贞猛地推开我,嗔怒道:“夫君咬疼我了!”
“为夫舍不得贞儿...”我蹭着她的鼻尖,把东南之行细细道来。
婉贞眼中闪过忧色,却很快镇定:“夫君切记,在浙江办事,不能只看一面。动一个人前,要先想清楚后果。”
“夫人高见。”我笑着将她搂回怀里,“现在,让为夫再抱一会儿...”
次日满月宴,虽说只请了挚交,督察院的同僚却几乎来齐了。岳父虽已致仕,余威犹在,连老上司周延都派人送来了贺礼。
王石到时,竟掏出四十两贺仪,惊得我瞪大眼睛:“子坚兄发财了?这可比你当年收我的礼金翻了一倍!”
他揉着王墨的脑袋笑道:“给几个富商写了几篇碑文。以前不屑为之,但墨儿读书要银子,总不能亏待他干弟弟。”
淑云嫂夫人在旁帮腔:“住了你那么久的宅子,总该表示心意。”
我这才收下,打趣道:“待赵凌大哥回京,定要让他把礼金补上!前日赵贞吉来信,说欠他的二十两银子直接抵作贺仪,可把我笑坏了。”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瑾瑜、子坚,在说什么这般热闹?”
我与王石齐齐回头,惊喜交加:“赵大哥!”
赵凌先逗了逗王墨,随即掏出一本手抄册子递给王石:“子坚,当年错过你儿子的满月宴,这份《孟子注疏》是我在云南讲学时所作,给孩子启蒙正好。”
王石如获至宝,一旁的小王墨却苦着脸,偷偷拽我衣角:“干爹,我不喜欢这个赵伯伯...”
我忍笑俯身耳语:“放心,我让贵州的吴叔叔给你寄故事书。”
“还是干爹最好了!”小家伙立刻眉开眼笑。
赵凌转身递来一幅卷轴:“瑾瑜,这是我和升庵公合作的山河图,贺你弄璋之喜。”
展开一看,我惊呼出声:“升庵公真迹?这可是价值连城!”
“权当谢你当年相助。”赵凌目光深邃,“我能够回京,也是你的功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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