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聪掀帘而入,玄色飞鱼服在昏黄烛火下泛着冷光,绣春刀鞘不经意擦过门框的一声轻响,让军帐内的空气骤然凝固。所有大员的心都沉了下去——我猜,他是来问罪的。
果然,雷聪冰冷的声音划破寂静:“陛下有旨,尔等接旨。”
我们齐刷刷跪了一地。这次,嘉靖的旨意难得直白,几乎是指名道姓地痛斥:“俞大猷、戚继光,尔等所需粮械,朕一应供应周全,岑港却久攻不下,意欲何为?
朝中弹劾尔等‘养寇自重’的奏疏如雪片纷飞,莫不是并非空穴来风?戚继光,革职留用;俞大猷,槛送京师!谭纶、胡宗宪亦当尽力……”
他每念一句,几位要员的脸色就白一分。旨意宣毕,众人领旨谢恩,帐中一片死寂。
俞大猷的部下首先按捺不住,副总兵卢镗愤然道:“雷千户,俞总兵哪次剿倭不是身先士卒?至今一身伤病,朝中那些文官懂什么!”
俞大猷却淡然摆手:“罢了,京城的诏狱我又不是头一回进。卢参将,这里交给你了。若我还能活着回来,毛海峰那厮,我必亲手斩之!”
我一把拉过雷聪,压低声音斥道:“雷聪!清流不知俞总兵为人,你锦衣卫难道也不知吗?”
雷聪无奈一叹:“剿倭耗银巨万,四品以上官员的俸禄都已拖欠。陛下总得给清流一个交代。”
我冷笑:“戚参将的新军练了一半,陛下舍不得放弃,俞总兵就成了替罪羊,是不是?”
雷聪脸色一僵,却没有反驳,只是沉默了片刻。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我深吸一口气,“俞总兵是我大明良将,还望千户路上多加照拂。”
雷聪点了点头:“李大人放心,这个自然。俞总兵和陆炳都督也颇有渊源,北镇抚司的兄弟们不会刻意为难他。”
“哼,最好如此。”我稍感宽慰,随即追问,“陛下……就没给我下什么旨意?”
雷聪道:“这个一会儿再说。”言罢,他朝帐外一挥手。两名锦衣卫应声而入,径直走到俞大猷面前,公事公办地说道:“俞总兵,得罪了!”说完便将沉重的枷锁套在了这位老将身上。
俞大猷戴着枷锁,目光扫过帐内众人,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胡宗宪上前一步,沉声道:“志辅(俞大猷字),保重。”谭纶也郑重承诺:“俞总兵放心,我必定会在奏疏里为你竭力陈情。”
俞大猷慨然道:“抗倭大业,就托付诸位了!”
被押出帐外时,俞大猷的部下群情激愤,几乎要与锦衣卫冲突。雷聪瞥我一眼,我立即扬声道:“俞总兵能否平安归来,全看诸位能否在岑港打一场胜仗!唯有捷报,能换他清白!”
这番话暂时稳住了军心。俞大猷的旧部恨不得立刻攻打岑港,我厉声制止:“必须等待战机,否则便是送死!”
戚继光亦道:“明日起,诸位与我同训,戚某一视同仁。必早日得胜,迎俞总兵归来!”这番话让众人心头一暖,胡宗宪与谭纶亦微微颔首。
离帐后,我问雷聪何时返京。他答:“明日清晨。”随即神色一肃:“李清风,陛下口谕。”
我连忙跪地,只听他幽幽道:“朕让你查赏银、当监军、练新兵,不是让你来要银子的,是让你从蠹虫手里找银子的!”
(得,嘉靖老板这是嫌我伸手要钱了啊!看来往后得多抄几家蠹虫的老窝才行。)
第二日,雷聪押送俞大猷赴京。我直奔台州练兵场,协助戚继光整军。俞大猷的旧部训练得格外刻苦,戚继光的鸳鸯阵也日益精进。我赞道:“元敬,照此下去,不出月余,倭寇不足为惧!”
戚继光却摇头一笑:“李巡按,我的兵已练了一年,仍觉火候未到。倒是俞总兵的部下,不愧是沙场精锐,短短数日竟有如此进境!”
我拍着他的肩膀道:“元敬过谦了。此军新成,锐气正盛,岂能久困于校场?是时候找一处倭寇巢穴,试试这把新磨的刀,到底有多快了。”
几日后,我返回宁波,与胡宗宪、谭纶密议:“陛下要胜仗,岑港久攻不下,何不转攻沥港?”
胡宗宪眉头微蹙,眼中却闪过锐光:“沥港?毛海峰的侧翼……细说。”
我点向海图:“岑港久战,倭寇必以为我军力竭,主力尽集于此。其侧翼沥港守备定然松懈。
卢镗将军擅水战,沥港水道复杂,正需水师建功!戚继光新军可陆战,俞大猷旧部更憋着一股雪耻的怒火——此乃天赐良机!”
谭纶抚须沉吟:“李巡按此议,颇合兵法。攻其不备,胜算大增。”
胡宗宪当即拍案:“好!就来一招声东击西。”随即召戚继光、卢镗疾赴宁波。
军中密帐,烛火通明。胡宗宪下令:“卢镗,率水师明日佯攻岑港,务使毛海峰全力戒备!”“得令!”
“戚继光,率本部潜行至沥港侧后,待水师突破,即刻登陆夹击!”“末将遵令!只是……”戚继光犹豫道,“左翼需一强将策应,往日我与俞总兵配合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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