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绝对的。起初,我们还能借着从身后水道入口透进的、镇海塔基座残留的微弱乳白光芒,看到彼此紧张而充满希望的脸庞,看到木筏下墨绸般滑过的水流。但仅仅划出几十米,拐过一个平缓的弯道后,那最后一点来自“幽都”的光源便被彻底吞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掐灭。
我们重新被抛回了地底深处最原始的、纯粹的黑。这黑暗浓稠得仿佛有了重量,压在眼皮上,塞进耳朵里,甚至能感觉到它在皮肤上冰冷地流淌。只有陈雯怀中那盏青铜油灯,依旧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如同茫茫夜海中唯一不灭的孤灯,照亮了木筏周围不到三米的范围,也照亮了我们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希望。
光晕之外,是无尽的、未知的、仿佛随时会扑出噬人怪物的黑暗深渊。
暗河的水流,在进入这条“生路”水道后,变得异常平缓,甚至有些粘滞。不再是之前那种湍急奔腾,而是以一种近乎慵懒的、深不可测的速度,带着我们的木筏,不疾不徐地向前漂流。没有明显的浪花,只有船底与水流摩擦发出的、单调而压抑的沙沙声。这反而更加令人不安——平静之下,往往隐藏着最致命的漩涡或潜流。
水道似乎比之前经过的任何一段都要宽阔、深邃。油灯的光芒根本无法触及两岸和穹顶,只能照亮下方一小片墨黑的水面,以及偶尔从光芒边缘一闪而过的、形态模糊的水生植物(像是巨大的、缓慢摇摆的黑色水草)或岩石阴影。空气潮湿阴冷到了极点,带着浓郁的、类似淤泥和某种深海藻类腐败的气息,以及一股……淡淡的、无处不在的甜腥味。
这味道让我们立刻警惕起来——和“魔鬼城”洞穴、“幽都”空气中那股被污染的气息同源,但在这里,似乎更加……原始、稀薄,仿佛已经融入了这条暗河的水流本身,经过了千万年的稀释沉淀。
“大家小心,尽量别碰到水。”陈雯低声警告,同时将那盏油灯护得更紧。灯光的指向性在这里变得微弱而模糊,更多是提供一种心理上的“安定”作用,真正的导航,只能依靠她对玉尺浮雕路线的记忆,以及水流的自然走向。
我们按照之前的安排,轮流划桨(用木棍和一块较宽的木板改造的简陋船桨)和警戒。我、于胖子、李义明(他腿伤稍好,坚持要帮忙)以及另一个还有力气的队员,四人分成两组。陈雯则负责抱着油灯,时刻感应方向,并照顾葛艳和秦远山。
时间,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单调的漂流中,彻底失去了意义。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星辰参照,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我们只能根据身体的疲劳程度、肚子饥饿的周期(虽然食物早已耗尽,只剩下一点苦涩的凝结水和司马承祯给的少量“地乳灵泉”维持着),以及油灯灯油(似乎永不枯竭?)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消耗,来模糊地估算过去了多久。
大约是进入水道后的“第一天”(我们姑且这么称呼),我们遇到了第一次险情。
木筏前方,油灯光晕的边缘,水面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旋涡!直径超过五米,中心深不见底,发出低沉恐怖的呜咽声,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我们的木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直直地朝漩涡边缘滑去!
“左边!用力划左边!”我嘶声吼道,和于胖子拼命将木桨插入水中,试图改变方向。
陈雯则将油灯高高举起,乳白色的光芒似乎对那旋涡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排斥力,让牵引的力量稍减。李义明和另一个队员也奋力划动。
木筏剧烈颠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根捆绑的藤蔓绷紧到了极限。就在我们即将被吸入漩涡边缘的刹那,木筏猛地一歪,险之又险地贴着漩涡的边缘滑了过去!冰冷的水花劈头盖脸浇下,激得我们浑身发抖。
旋涡被甩在身后,那恐怖的呜咽声渐渐远去。我们瘫在木筏上,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心脏狂跳,半天回不过神。
这只是开始。
“第二天”,水道变得狭窄而曲折,出现了大量从穹顶垂落、几乎触及水面的巨大钟乳石。这些石笋形态狰狞,像无数倒悬的利剑,密密麻麻。我们的木筏必须在其中艰难穿行,稍有不慎就会撞上。一次,木筏擦过一根尖锐的石笋边缘,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捆绑的一根树干直接被刮掉了一大块木皮,险些散架。
“第三天”,水流速度忽快忽慢,并且出现了温度异常的区域。有时会经过一片水温明显升高、甚至微微发烫的水域,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有时又会闯入一片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流,木筏边缘甚至结起了薄薄的冰凌。冷热交替,对我们的身体是极大的折磨。
“第四天”,我们听到了声音。不是水声,而是从水道深处传来的、隐约的、仿佛无数人低声哭泣、哀嚎、窃窃私语的声音。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回响在脑海里,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绝望、怨恨、疯狂。油灯的光芒似乎能削弱这种精神干扰,但无法完全隔绝。我们不得不轮流用布条塞住耳朵(效果甚微),并互相提醒保持清醒,防止被这地底的“亡魂低语”拖入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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