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坞的竹音涧藏在云雾深处,漫山的修竹遮天蔽日,叶片相击的“沙沙”声里,连风都带着三分清雅。苏引商站在涧边的青石上,断笛横在唇边,看着潭水里倒映的自己——发间的残音簪泛着温润的红,笛尾的小白花在水汽里舒展,阿蛮的灵韵像团暖光,安静地伏在笛身上。
“准备好了?”夜离痕靠在一棵千年古竹下,旷野弦在他掌心泛着冷光。玄色衣袍被竹风掀起,露出他胸口那道与慕清弦相似的音痕,只是他的痕是暗紫色的,像淬了浊羽的戾气。
苏引商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坐在潭对岸的慕清弦。他的忘忧丝琴只剩三弦,琴身的音痕红得像燃着的火,仙骨的裂痕虽被素微夫人的药暂时稳住,却仍能看出他每动一下都在隐忍疼痛。可他的眼神很亮,落在她身上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沈先生说,和音谱的关键在‘归元’。”苏引商深吸一口气,将断笛凑到唇边,“清商定调,浊羽铺底,俗韵调和……我们试试吧。”
她率先吹出一段引子,是和音谱开篇的“元音调”,调子简单纯粹,像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带着万物初生的懵懂。慕清弦的指尖在残琴上轻挑,清商的音波如月光般洒落在潭面,与笛音交织成一层薄薄的金纱。
就在这时,夜离痕的旷野弦突然加入,可他的浊羽音能太过凌厉,像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金纱的和谐。潭水剧烈翻涌,岸边的修竹“咔嚓”一声拦腰折断,断竹的尖刺险些划伤苏引商的脸颊。
“你故意的!”苏引商猛地停笛,看着夜离痕的眼神带着愠怒。
夜离痕收起弦,冷笑一声:“钧天阁的伪君子只会弹些风花雪月,哪懂什么‘铺底’?这样软绵绵的调子,到了万音大会,只会被玄岳的灭音炮轰成碎片。”
“浊羽的厚重不是暴戾。”慕清弦也停下琴,月白的袍角在风里微动,“是承载,是包容,像大地托着山川,而不是……”
“而不是像钧天阁那样,把浊羽当成洪水猛兽?”夜离痕打断他,玄色身影瞬间出现在潭中央,与慕清弦隔岸对峙,“你懂什么?裂帛渊的人每多一分浊羽,就要多受一分钧天阁的追杀,多一分被当成魔怪的痛苦!你让我包容?当年围剿调音谷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包容?”
“那是玄岳的错,不是清商的错!”慕清弦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仙骨的刺痛让他指尖发颤,“我已重立钧天誓,清浊无分,音能共生……”
“空口白牙的誓言谁不会说?”夜离痕的旷野弦再次绷紧,黑色音波在潭面掀起巨浪,“你敢让苏引商用浊羽伤你试试?敢让钧天阁的弟子给裂帛渊的人磕头道歉试试?”
“够了!”苏引商的断笛突然指向天空,笛音拔高,清商的铃音与浊羽的厚重在她体内碰撞,竟催生出一股带着俗韵的暖光,将两人的音波同时压下,“你们再吵,不用等万音大会,我们自己就先内讧了!阿蛮的死,凌清弦的血,难道还不够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潭水里的倒影微微晃动,残音簪的红光与断笛的白花交相辉映,像在无声地控诉。
慕清弦与夜离痕同时沉默了。潭面的巨浪渐渐平息,断竹的尖刺在暖光中化为飞灰,竹音涧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风吹竹叶的轻响。
“抱歉。”慕清弦先开了口,指尖在残琴上轻轻拨动,弹出一段极轻的调子,不是清商的凛冽,而是带着人间烟火的柔和,“是我太急躁了。”
夜离痕也收起了旷野弦,玄色衣袍的褶皱里还残留着怒意,却没再反驳,只是转身回到古竹下,低声道:“重来。”
沈辞洲不知何时出现在涧边的竹林里,手里捧着个竹制茶盏,看着潭中的三人,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他轻轻放下茶盏,茶盏落地的轻响竟与和音谱的某个音符重合,像是在无声地指引。
苏引商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断笛。这次她没有吹元音调,而是吹起了忘忧巷的风铃调,调子软得像浸了蜜,裹着她在人间感受到的所有温暖——货郎的吆喝,孩童的嬉笑,老妇人的叮咛……这些鲜活的俗韵顺着笛音流淌而出,在潭面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慕清弦的指尖顿了顿,随即跟了上来。他刻意放缓了清商的节奏,让琴音像溪水般汇入笛音的网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月光,而是与俗韵并肩而行的星光。
夜离痕看着潭面交织的金白光芒,又看了看苏引商泛红的眼角,玄色的身影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让旷野弦加入了。这次的浊羽音能不再凌厉,像厚重的大地托着溪水与星光,虽仍有棱角,却不再伤人,反而让整个音波变得更加饱满、更加坚实。
三音共鸣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潭底突然升起无数莹白的光点,像散落的星辰,随着音波旋转飞舞;岸边的断竹切口处冒出新芽,嫩芽上还沾着金色的音纹;苏引商断笛上的音藤疯长,越过潭水,分别缠上慕清弦的残琴与夜离痕的旷野弦,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藤叶上的音符闪闪发亮,与和音谱上的标记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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