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坞的晨露总带着三分琴音的润,七分竹香的清。苏引商推开音藤长廊的木门时,一串紫色花苞正顺着藤蔓垂落,晨光照在花苞上,透出里面流动的光——那是昨夜从六界各地传来的音信,被同心崖延伸而来的音藤小心翼翼地裹在蕊中。
“又结果了。”慕清弦正坐在廊下擦拭琵琶,弦上沾着的忘忧巷槐花瓣轻轻飘落,落在最近的一朵花苞上。花苞立刻颤动起来,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卷着的音能信笺,“这次是裂帛渊的孩子,问俗韵的调子怎么吹才不跑音。”
苏引商伸手取下花苞,指尖的音藤与信笺上的浊羽纹路相触,信笺便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她掌心。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虚影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里举着支断了角的陶埙:“引商姐姐,风离哥哥说您的笛子里有俗韵的诀窍,能不能教教我?我想吹给忘忧巷的阿禾听。”
“这有何难。”苏引商笑着取出逐音笛,对着另一朵含苞的音信吹奏起来。笛音里混着忘忧巷的蝉鸣、钧天阁的琴音、裂帛渊的涛声,将俗韵的诀窍化作最简单的旋律。音藤立刻将笛音裹进花苞,藤蔓上的叶片簌簌作响,像是在催促着信笺快些启程。
长廊深处突然传来“啪”的轻响,一朵迟开的花苞绽裂,露出里面裹着的黑色信笺。信笺上没有字迹,只有一团旋转的雾气,触碰时竟发出寂然的嘶吼——是来自无音雾海的气息,带着吞噬一切的冰冷。
“是寂音兽的幼崽。”沈辞洲从外面走进来,怀里的共鸣石正发出警示的微光,“雾海边缘长了噬音草,能吸走生灵的音能记忆。这小家伙的族群被缠上了,它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把心音传了出来。”
信笺上的雾气突然翻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无音雾海的灰色浪涛里,无数噬音草像黑色的发丝飘荡,缠住路过的生灵,被缠上的寂音兽眼神空洞,连最本能的嘶吼都忘了。幼崽的虚影在画面里瑟瑟发抖,脖子上挂着半块眼熟的玉片——是当年苏引商遗落在雾海的双音石碎片。
“它认得双音石的气息。”慕清弦的琵琶弦陡然绷紧,弦音如利刃般划开雾气,“音藤能传递记忆,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他的话没说完,音藤长廊的花苞突然集体绽放。钧天阁弟子请教双音合乐的琴谱、人间乐师新创的市井小调、裂帛渊老乐师对旷野弦的修缮心得……无数音信化作光带在廊间飞舞,与那道黑色信笺碰撞时,竟激发出奇异的共鸣。
苏引商的逐音笛与慕清弦的琵琶同时奏响,清浊俗三音顺着音藤流淌,将六界生灵的记忆片段注入黑色信笺:夜离痕在裂帛渊的月下笑谈、凌清弦弹断的第一根流霞弦、素微夫人教孩童唱的摇篮曲、甚至还有慕归尘少年时在忘忧巷吹断的笛音……这些带着温度的记忆,像一把把钥匙,试图撬开噬音草的冰冷。
“快看!”阿禾举着刚收到的音信跑进来,信上画着他与慕归尘的虚影在音藤下合奏。画中的慕归尘正笑着指点他吹笛,衣角的纹路与黑色信笺上的雾气产生奇妙的呼应,“爹爹说,记忆就像音能,藏在心里就不会丢!”
话音未落,黑色信笺突然爆发出强光。寂音兽幼崽的虚影从光中钻出,不再瑟缩发抖,而是用鼻尖蹭了蹭苏引商的逐音笛。那些吞噬记忆的噬音草气息,在接触到笛音里的温暖记忆时,竟像冰雪般消融了。
音藤长廊的藤蔓突然疯长,将所有绽放的花苞连缀成河。六界的音信在河中流淌,织成一片璀璨的音能星河——星河的左岸是钧天阁的飞檐与裂帛渊的峭壁,右岸是人间的市集与忘忧巷的槐树,而星河之上,无数生灵的记忆正自由穿梭,不分清浊,不论高低。
“原来这才是音藤的真正用处。”玄岳拄着拐杖站在廊口,看着幼崽的虚影叼着双音石碎片,消失在星河尽头,“不是传递消息,是让六界的记忆彼此温暖,互相守护。”
暮色降临时,苏引商将阿禾的画信系在音藤最粗壮的枝干上。画中的慕归尘虚影对着她笑了笑,渐渐与藤蔓的纹路融为一体。她忽然明白,那些曾以为消失的人与事,从未真正离开——他们的音能,他们的记忆,早已化作六界的一部分,在某个不期而遇的清晨或黄昏,借着风,借着藤,借着一声熟悉的笛音,悄悄回到身边。
慕清弦走到她身后,琵琶上的弦音与音藤的嗡鸣完美交融:“该回去了,沈辞洲说三音市集的糖画老汉新做了音能灯,想请我们去看看。”
苏引商点头,转身时,最后一朵花苞在她身后绽放,信笺上的字迹在风中轻轻舒展:“我在无音雾海听到了忘忧谣,谢谢你们记得。”落款处,是一只小小的爪印,沾着来自雾海的、带着暖意的湿气。
音藤长廊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留下满廊的星光与未散的音信。那些紫色的花苞还在不断生长,像一串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笼,照亮着六界生灵彼此牵挂的路——原来所谓永恒,从不是刻在石碑上的誓言,是藏在音能里的记忆,是借着藤蔓传递的、生生不息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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