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印图谱的墨汁还未干透,就被洞顶滴落的虹彩水珠晕开,在宣纸上生出淡金色的纹路。阿音看着那纹路慢慢爬满纸面,突然发现它与育种园五色幼苗的叶脉惊人地相似,仿佛两处相隔千里的圣地,正通过看不见的音波根系悄悄勾连。
“这墨里混了听竹坞的音藤汁。”沈砚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的墨汁泛着微光,“当年沈辞洲先生记录音能图谱时,总说纯墨记不住‘活的音’,得掺点草木的气才行。”他用指尖蘸墨,在图谱边缘补了个小小的“和”字,落笔的瞬间,整个祖音洞都轻轻震颤,洞壁的刻痕里渗出更多虹彩光流,在半空凝成支完整的引音管虚影,管身刻着的名字渐渐清晰——竟是与慕清弦同辈的异音族先祖,名“和光”。
“和光先祖……”阿彩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回声叶突然投射出段记忆:和光先祖手持引音管,站在钧天阁的听韵台上,与慕清弦的忘忧丝琴合奏,清商的星辉与异音的虹彩在琴管间流转,台下的玄岳长老那时还是个少年,正偷偷用指尖跟着打拍子。记忆消散时,阿彩突然笑了:“原来他们早就合奏过。”
夜澈蹲在泉边,用指尖搅动水面,看着自己的倒影与裂帛渊先祖的虚影重叠。先祖腰间的旷野弦与他的浊羽符产生共鸣,水面浮现出段裂帛渊的秘史:当年异音族被追杀,是裂帛渊先祖故意放出“浊羽要吞并异音”的假消息,才把追兵引向自己,为异音族争取了躲进界隙的时间。“祖辈的沉默,有时也是守护。”夜澈起身时,掌心多了片从泉底捞出的旷野弦残片,残片上缠着极细的虹彩丝,像谁的音波不小心粘在了上面。
玄砚长老正在校对拓印的图谱,清商弟子突然指着其中幅画面惊呼:“长老您看!这持琴人袖口的云纹,与您的清商玉佩一模一样!”老人低头细看,果然见画面里的清商先祖袖口绣着“守和”二字,与自己玉佩背面的刻字分毫不差。他突然想起幼时父亲说过的话:“钧天阁的云纹,本是和光先祖帮忙设计的,取‘云聚成雨,雨润万物’之意。”话音刚落,玉佩突然发烫,在拓印的图谱上烙下同样的云纹,与异音的虹彩刻痕完美相融。
卖菜大娘不知何时挎着篮子进了洞,正用粗布擦拭泉边的石台。她擦着擦着,突然指着石台角落的刻痕笑了:“这不是忘忧巷老槐树的年轮纹吗?”众人凑近一看,果然见石台不起眼的地方刻着圈细密的纹路,与老槐树的年轮完全吻合,纹路里还嵌着半片干枯的槐叶——想来是当年苏引商带异音孩童避难时,随手夹在石缝里的。阿音将槐叶取下,与虫蛀竹笛的穗子系在一起,槐叶竟在笛音中舒展,渗出带着槐花香的露水,滴在泉里,引得泉眼喷出串光泡,每个泡里都浮着张凡人笑脸,有挑担的货郎,有纺纱的妇人,还有追着蝴蝶跑的孩子。
“原来凡人也一直在画里。”阿弦摸着迷你引弦琴,琴音突然弹出段市井小调,正是忘忧巷货郎的叫卖声。光泡里的货郎仿佛听见了,竟对着琴音挥手,泡壁上瞬间生出俗韵的音波纹路。阿彩赶紧举起回声叶,将这画面记录下来,叶面上的虹彩与货郎的暖黄音波相撞,生出片小小的光雨,落在拓印的图谱上,让所有画面都活了过来:持琴人开始拨弦,握弦者扬起弦弓,吹笛人踮起脚尖,和光先祖举起引音管,四者的音波在宣纸上汇成河,顺着纸页的褶皱流向洞外,漫过杂音谷的土地,漫向六界的每个角落。
暮色降临时,拓印的图谱被分装成六卷,由清商、浊羽、俗韵、异音的代表各自带回。阿音的那卷裹着片音藤叶,阿弦的卷着段断弦,阿彩的贴着回声叶碎片,玄砚长老的卷里夹着清商玉佩的拓片,夜澈的卷中压着旷野弦残片,卖菜大娘的卷则包着颗刚从忘忧巷摘下的槐果。六卷图谱在洞外的空地上拼合时,边缘的纹路自动衔接,在地面组成个巨大的“音”字,笔画里钻出的四合藤,正朝着育种园的方向延伸。
“该给这图谱起个名了。”族长的拐杖在“音”字中心一点,回声叶发出清亮的嗡鸣。阿音望着洞顶的引音管虚影,突然开口:“就叫《同源谱》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祖音洞的钟乳石开始滴水,每滴水珠落地的声音都不一样,却在空地上敲出段完整的《和鸣调》。和光先祖的虚影对着众人拱手,引音管的虚影与阿音的虫蛀竹笛轻轻触碰,随后化作星屑融入《同源谱》——仿佛这位沉寂了千年的先祖,终于等到了能读懂他琴声的人,把未完成的和鸣,郑重地交了出去。
离开杂音谷时,阿彩把回声叶挂在祖音洞的门楣上,叶面上的《同源谱》随着风轻轻晃动,像给每个进出的生灵打招呼。阿音回头望,看见夕阳的光穿过洞口,将《同源谱》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育种园的五色幼苗影子在云端相遇,缠成个看不见的结。
她忽然懂了,所谓寻根,从来不是回到过去,是让散落的星火重新聚成焰,让被遗忘的名字重新被呼唤,让所有曾孤独前行的路,终于在今天交汇成河。
而河的尽头,总有新的脚印,正踩着浪花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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