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边的风里，再也没有“咔嗒咔嗒”的摩擦声，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歌声——那是被释放的独特声线，它们或许不完美，却像无数颗星星，在黑暗退去的地方，亮起了属于自己的光。
执念渊的织锦碎屑还在风里飘，像无数黑色的蝶。阿织蹲下身，指尖捏起一片碎屑，碎屑在掌心发烫，竟显露出更细碎的画面：创造“清商独尊”幻梦的，是位年迈的清商乐师，他年轻时曾因错吹一个音符，被逐出乐团，从此认定“唯有绝对纯净才能被接纳”；编织“纯音统治”狂想的，是单音族的一个孤儿，他总被其他孩子嘲笑“声线太弱”，便在幻想里把自己变成了“最强的统治者”。
“你看，”锦渊的声音带着叹息，他捡起另一片碎屑，碎屑里浮出个正在哭泣的织音族孩童，“这孩子的织锦总被长老说‘太乱’，他就偷偷在执念渊织了片‘没有任何杂色’的白锦——可你瞧，白锦的角落里，藏着他用指甲掐出的小花，多可爱。”
阿织突然发现，那些软化的执念锦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无数根半透明的线，顺着风往渊外飘。她跟着线的轨迹往回走，走到执念渊与共生园的交界处时，看见惊人的一幕：那些线正缠着共生园的“想象之花”，在花瓣上织出全新的纹路——“清商独尊”的线缠着浊羽的羽毛，“纯音统治”的线系着异音族的骨哨，连“绝对寂静”的线，都绕着只叽叽喳喳的幻音鸟。
“它们在自我修正。”锦渊指着一朵刚绽放的花，花瓣上的织线正在重组，原本僵硬的“完美和鸣”图案，渐渐长出了错音的枝丫、跑调的叶片，“就像人总会慢慢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消灭不同’，是‘被不同接纳’。”
这时，渊底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阿织回头望去，只见那些最厚重的“单一执念织锦”正在龟裂，裂缝里渗出淡金色的光——那是被极端执念包裹的、最本真的渴望。她奔到崖边，看见光里浮出无数双手：想与异音族合奏的清商乐师、想和同伴一起唱歌的单音族孤儿、想有人听自己说话的织音族孩童……他们的手穿过织锦的裂缝，紧紧握在一起，光便顺着指缝漫出来，在渊底汇成小小的溪流。
“这才是执念的真相。”阿织的归音笛突然与溪流共鸣，笛音里混着无数细碎的心声：“我怕自己不够好”“我想被喜欢”“我只是不想一个人”……这些声音撞在崖壁上，反弹回来，竟让那些飘向共生园的织线长出了小小的钩子，勾住了想象之花的花茎——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抓住了大人的衣角。
织音族的年轻成员们闻讯赶来，他们带来了自己最“不完美”的织锦：有带着线头的、有颜色涂出界的、有故意织错花纹的。一个少年举起自己的织锦，上面用幻音丝拼着“破音最酷”四个字，字的边缘还故意留着毛边：“长老说我这是胡闹，可刚才执念渊的线，偏偏最喜欢勾着我的毛边。”
话音刚落，渊底的溪流突然暴涨，漫过崖边，溅湿了少年的织锦。被水浸湿的“破音最酷”四个字突然发光，化作四只带刺的蝴蝶，飞向渊底——它们停在“完美和鸣”织锦的残骸上，翅膀扇动的节奏，竟与阿织吹的“不完美幻想曲”完全合拍。
阿织注意到，那些从执念渊飘出的织线里，混着些极细的血丝——那是织音族先祖的血，当年他们用半魂镇住执念渊时，血里就藏着“害怕不被认可”的情绪。如今这些血线缠着想象之花的根须，在泥土里长出新的脉络，脉络上结着小小的花苞，每个花苞里都裹着一句低语：“我可以不完美吗？”
“当然可以。”阿织对着花苞轻声说。花苞立刻炸开，开出的花瓣一半是执念渊的黑，一半是共生园的粉，花心处坐着个小小的虚影——正是那个创造“绝对寂静”幻梦的单音族孩童，他正用树枝在地上画音符，画错了就笑着涂掉，旁边站着个异音族的小姑娘，正用骨哨吹着他画错的调子。
锦渊突然解开腰间的织锦带，将一端扔进渊底，另一端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织锦带顺着溪流往下沉，再浮上来时，上面缠着无数细小的物件：清商乐师的断笛、单音族孤儿的乐谱、织音族孩童的画笔……“这是执念的‘遗物’，”他把织锦带递给阿织，“该让它们见见光了。”
阿织将织锦带挂在归音树的枝桠上。风一吹，那些物件便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错音，错音里竟混着苏引商的笑声、慕清弦的咳嗽、时茶的吆喝——像是无数被记住的“不完美”，都在这一刻赶来应和。
夕阳西沉时，执念渊的边缘长出了第一丛绿色的草。草叶上的露珠里，映着渊底的新景象：曾经的黑暗领域，如今成了片“破音花园”，园里的花五颜六色，花瓣形状各异，有的缺了角，有的歪了茎，却都开得热热闹闹。最中央的那朵花上，坐着所有创造过极端执念的生灵虚影，他们正一起吹奏支跑调的曲子，曲名就写在花瓣上：《我们都一样》。
阿织最后看了眼那根挂在归音树上的织锦带。上面的物件不再散发戾气，断笛的孔里长出了嫩芽，乐谱的纸页间钻出了小虫，画笔的笔尖缠着朵小野花。她忽然明白，所谓执念，不过是被恐惧冻住的渴望——只要给它一点暖意，就能融化成滋养和鸣的土壤。
离开时，阿织的归音笛上，那截从渊底带出来的织锦突然发光，在笛身上织出个新的纹路：一个带着缺口的圆环，缺口处卡着个小小的“和”字。锦渊说：“这是‘不完美的圆满’，比任何完美的图案都珍贵。”
远处的共生园里，想象之花还在不断绽放，每朵花的根须都深深扎进执念渊的土壤里。阿织知道，这片曾经滋生黑暗的地方，从此会与光明互相缠绕，就像那些不完美的声线，终将在彼此的错音里，找到最动人的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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