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的人,就这么走了?”
院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刮过飞檐的轻响。
东宫太监落荒而逃的背影早已不见。
可他那声惊怒交加的“沈大人”,却像根刺,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雷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地上那些被撕碎的金色纸屑,在阳光下反射着扎眼的光。
那不是纸,那是东宫的脸面。
被沈大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个粉碎,踩在脚下。
公输班那张因兴奋而泛红的脸,此刻已经没了血色。
他抱着那卷图纸,图纸的边缘都被他捏出了褶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薛灵芸更是吓坏了。
少女垂着头,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怀里那堆厚厚的卷宗里去。
顾长清是唯一站着不动人。
他不怕吗?
雷豹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换作自己,别说一个囚犯。
就是个三品大员,被这么夹在锦衣卫指挥同知和太子之间,也早就腿软成泥了。
可顾长清没有,他只是低头看着脚边的金色碎片。
终于,沈十六动了,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脏上,他走到顾长清面前的石桌旁。
将手里剩下的那几片碎纸,随手扔在桌上。
“东宫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沈十六的声音没有起伏。
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这是注解,也是警告。
顾长清缓缓抬起头。
他脸上那副懒散,第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里,此刻一片清明。
“沈大人。”
他开口,用的是一种近乎平等的、探讨的口吻。
“是以什么身份在警告我?”
“锦衣卫指挥同知?”
他顿了一下,向前迈了一小步。
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字字清晰地砸出来。
“还是我这条命的‘主子’?”
“轰!”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院中每个人的心上。
雷豹浑身一颤,疯了!顾先生一定是疯了!他怎么敢这么跟沈大人说话!
公输班和薛灵芸更是吓得一个哆嗦。
沈十六的身体,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僵硬。
他没想到,顾长清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是啊,他是以什么身份?
指挥同知?
无权干涉一个挂职顾问的私人交际,尤其对方还是储君。
主子?
这个词,从顾长清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嘲弄。
沈十六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冷硬。
“你的任务,是为皇上破案!”
“不是让你去攀附权贵,卷入党争!”
这话说得正气凛然。
可顾长清却笑了,带着一丝疲惫和嘲讽的笑容。
“沈大人,”他轻叹一声。
“你和我,从我走出诏狱,踏入这十三司的那一刻起。”
“就已经身在党争的漩涡中心了。”
“你以为,”
他抬起手,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又遥遥指了指沈十六。
“我们有的选吗?”
沈十六哑口无言,他从未这样想过。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皇命,只有任务。
完成任务,得到嘉奖,重振沈家声威。
党争?那是文官们的事。
他,沈十六。
是天子之刃,只需要斩断皇帝指向的任何敌人。
干净,利落。
“我是十三司的人,你是锦衣卫,我们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顾长清的声音悠悠传来,打断了沈十六的思绪。
“我们都是皇帝手里的刀。”
“一把刚开刃的刀,自然会有人想来抢。”
“有人想来捧,也有人想让它断掉。”
他指了指地上的金色纸屑。
“太子想拉拢我。”
“是因为我这把刀,现在看起来还算锋利。”
“能为他所用。”
他又抬眼望向紫禁城的方向。
“严党想除掉我。”
“是因为我在大理寺时,砍到了他们的人。”
“这本就是棋盘上的常态,有什么好奇怪的?”顾长清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
将这朝堂之上,那层名为“忠君体国”的华丽外衣层层剥开。
露出了里面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和权力博弈。
雷豹听得冷汗直流,这些话,任何一句传出去,都够顾长清再死十次。
沈十六沉默了,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因为顾长清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就在这时,顾长清忽然身体一晃,猛地抬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压抑的咳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咳……咳咳……”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身体一松,重新靠回了椅背上。
那副懒洋洋、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又回到了他身上。
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直刺人心的智者只是幻觉。
“但……”他缓过气来,话锋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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