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不对劲。
太大了。
他们站在通道尽头,一个深入地下几十丈的巨大平台上。
脚下是人工开凿的宽阔水道,黑沉沉的水面不起一丝波澜。
只倒映着穹顶上每隔数丈悬挂的一盏长明灯,幽光摇曳。
这哪里是什么藏船的秘坞,这分明是一座地下的军港!
远处,水道两侧的平台上,居然还有几个正在运作的锻造工坊。
炉火将工匠的身影映在石壁上。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异常遥远。
成堆的生铁、木料、粮草堆积如山。
这根本不是为了走私劫掠准备的。
这是战争的储备。
“我们的范大善人,野心不小啊。”
顾长清轻轻吐出一口气,话里带着点嘲弄。
“他不光想当严阁老的钱袋子。”
“这是想自己开钱庄,把整个大虞朝都给盘下来。”
这已非贪腐,而是谋逆。
沈十六没回话,身体已经绷紧。
他身形一纵,无声地从数丈高的平台落下。
双脚踩在漕船甲板上,没发出一丁点动静。
顾长清摇了摇头,只能自己沿着旁边湿滑的石阶往下走。
石阶上全是青苔,空气里混着河泥的腥味和桐油味,让他很不舒服。
船上一个人都没有。
甲板上散落着几个打翻的水桶。
一只死刨子被扔在角落,旁边还有半块啃过的干饼。
处处都透着一股仓促撤离的痕迹。
就像是算准了他们会来。
“看来人家是给我们留了门的。”
顾长清扶着船舷站稳,拍了拍手上的湿气。
沈十六没理他,大步走向船舱。
一股沉闷的木头气味扑面而来。
船舱中央,几十个一模一样的大木箱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
每个箱子都用粗铁条箍着,箱盖上贴着黄色的封条。
上面朱砂印着“户部监造”的篆字大印。
旁边还有押运官的亲笔画押。
封条,完好无损。
沈十六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银子还没来得及转移。
他快步上前,抽出绣春刀。
这把杀人无数的凶器,此刻被他当成了撬棍。
刀锋精准地插进箱盖缝隙,手腕猛地发力。
“咔啦!”
木屑飞溅,锁扣应声而断。
沈十六一把掀开沉重的箱盖。
下一秒,他脸上的那点喜色,彻底僵住。
“银子呢?”
沈十六问出这三个字。
原本找到漕船的兴奋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箱子里,没有白花花的银锭。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青石。
被胡乱塞了进去,填满了整个箱子。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油灯摇曳的光,照在沈十六那张迅速没了血色的脸上。
他整个人都定住了,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看着一箱子石头。
“不……可能……”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转身,冲向另一个箱子。
“砰!”
绣春刀粗暴地斩断铁锁,箱盖被他一脚踹飞,狠狠砸在舱壁上。
还是石头。
“砰!”
第三个。
石头。
“砰!砰!砰!”
沈十六彻底疯了。
他一言不发,状若癫狂。
手里的绣春刀化作残影,一连劈开了七八个箱子。
木屑和铁片四处乱飞,沉重的箱盖被他一个个踹开,撞得船舱咚咚作响。
结果,全都一样。
满满一船舱的箱子里,装的,全都是从河滩上随处可见的破石头!
十万两官银,事关北疆几十万将士性命的军饷,就这么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一堆分文不值的顽石!
“范!蠡!”
沈十六发出一声低吼,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船舱壁上。
厚实的木板竟被他砸出了一个深陷的拳印。
木刺扎进他的指节,渗出血来,他却毫无所觉。
被耍了!
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被耍了!
千里追查,冒死潜入。
换来的,只是一个装满石头的空壳!
这是何等的羞辱!
就在沈十六因为怒火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时候。
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顾长清。
他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比沈十六更快地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脑子变成一团浆糊。
“沈大人,别急着砸船。”
顾长清的声音很平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再气,也变不出一两银子来。”
他蹲下身,从一个破开的箱子里拿起一块石头。
在手里掂了掂,又拿起另一块。
然后,他走到一个封条尚完好的箱子前。
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在那张户部封条的接口处抚摸。
“过来看看。”
沈十六喘着粗气走过去。
“你看这封条,”顾长清的指甲在接口处轻轻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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