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仙?”
沈十六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念了一遍,嗤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绣春刀的刀鞘。
“一听就是江湖路数,这种人能进锦衣卫的案件现场?”
顾长清端起茶盏,也没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慢条斯理:“十三司档案代号‘鬼手’。”
“扬州韩家百年不出一个离经叛道的,全应在她身上了。”
“因为主张剖尸治病,被亲爹拿着棍子赶出家门,至今没回去过。”
“剖活人?”
旁边正在给胳膊缠绷带的雷豹手一抖,药粉洒了一裤裆。
“治病救人,怎么能叫剖。”
顾长清纠正道,“这叫手术。”
沈十六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雨下个不停,空气里全是霉味和尸臭,让他心情极差。
他信奉的是刀够不够快,手够不够狠,这种文绉绉还带着点邪气的“技术流”,他向来瞧不上。
但那三具烂得像发面馒头一样的尸体,确实棘手。
“雷豹。”沈十六没再废话。
“在。”
“去济世堂,把人带过来。”
“客气点,别动粗。”沈十六特意咬重了“客气”两个字。
雷豹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大人放心,请个大夫嘛,属下最有分寸。”
半个时辰后。
雷豹回来了。
不是带着人回来的,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回来的。
这大汉一脸吃了瘪的表情,像只淋了雨的落水狗。
走在他前面的女子,这会儿正把那柄湿漉漉的油纸伞收起来,随手靠在满是泥污的墙根。
二十出头,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头发随便用根木簪子挽着。
她长得不赖,甚至可以说清丽,但那张脸上气色很差,比里面躺着的那三位好不了多少。
扬州府衙偏院,此时充作临时停尸房。
满院子的锦衣卫,个个带刀,煞气冲天。
寻常百姓进这种地方,腿肚子早抽筋了。
但这姑娘进门后,视线在沈十六那身显赫的飞鱼服上滑过,连半秒都没停留,最后落在了顾长清身上。
似乎这满院子的阎王,都不如这个病秧子书生入眼。
“韩菱。”
她自报家门,声音清冷,“哪个是病人?”
“没有病人。”
顾长清指了指身后盖着白布的门板,“只有死人。”
雷豹凑到沈十六旁边,压低声音告状:“大人,这娘们儿邪门得很。”
“我亮了腰牌,她让我排队。我说锦衣卫办案,她问我死了没,没死就等着。”
沈十六挑了挑眉,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没说话。
韩菱没废话,径直走到第一具尸体前。
周围的校尉忍不住捂住口鼻。
尸体泡发后的那股子甜腥恶臭,能把人隔夜饭熏出来。
她却像是闻不到,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有丝毫犹豫,她伸手直接掀开了白布。
“呕——”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最近的一个年轻校尉还是没忍住,扭头干呕起来。
巨人观。
面部肿大如猪头,眼球突出,舌头外伸,腹部高高隆起,皮肤呈污绿色,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水虫。
韩菱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块深色的布巾,擦了擦手。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她既没戴手套,也没拿工具,直接伸手按上了那具尸体腐烂发粘的脖颈。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陷进墨绿色的腐肉里。
雷豹的脸都绿了。
“皮下有气肿,按压有捻发感。”
韩菱一边按,一边淡淡说道,“死亡超过十二个时辰,入水时间在死后四个时辰左右。”
她捏开死者的下巴,看了一眼那炭黑色的口腔,又抓起死者的手臂,盯着肘窝那个梅花状的紫斑看了两息。
“不是蛇毒。”
韩菱直起腰,接过雷豹递来的清水冲了手,语气笃定。
“这东西,是用金环蛇、银环蛇做底,混了西域‘黑寡妇’蛛毒,最后用断肠草封的性。”
她转头看向顾长清,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男人:“他说顾先生看出了些门道?”
顾长清也不含糊,走上前:“死者虽有中毒迹象,但并未立即死亡。”
“毒素先破坏了神经传导,导致肌肉强直痉挛,继而破坏凝血功能,造成内脏广泛性出血溶血。”
韩菱那双总是半垂着的眼睛,猛地张开了。
那一瞬间,就像是遇到了同行?
“神经传导……”
她喃喃重复了一遍,嘴角极轻地扯动了一下,“你是说,毒走经络,却不入气海,而是直接截断了‘神’与‘形’的联系?”
“可以这么理解。”
顾长清点头,“金环蛇毒阻断信号,让人动弹不得;蛛毒破坏血液,让人内里溃烂。”
“受害者是在清醒状态下,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坏死。”
“妙。”
韩菱吐出一个字。
“确实是截断。古籍上说‘断魂’,便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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