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风总是比江南硬几分。
还没过两天,东市西市的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
讲的不再是边关战事,也不是宫闱秘闻,而是一个新名字。
顾半仙。
传闻此人从蓬莱归来,不问苍生问鬼神。
一眼能断前程死生,三指可改红线姻缘。
据说,他住在沈府,是为了了结一段尘缘。
沈府偏厅。
这里的窗户被厚重的黑布封死,只在东南角留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孔洞。
午时的阳光穿过那小孔,在尘埃里打出一道笔直的光柱。恰好落在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上。
雷豹蹲在房梁上,手里拿着两面铜镜,正根据顾长清的手势调整角度。
“往左两分。”
顾长清站在太师椅前,没抬头,手里捏着一把用来装样子的拂尘。
“太亮了,神性不是刺眼,是朦胧。”
雷豹手腕微抖,光柱瞬间散开。化作一片氤氲的光雾,将那把椅子笼罩其中。
宛如神座。
沈十六抱刀靠在门口阴影里,看着这一屋子装神弄鬼的布置,嘴角抽动。
“这有用?”
“对付聪明人没用。”
顾长清走到椅子上坐下,调整了一个最能体现‘高深莫测’的坐姿。
“但对付绝望的人,这就是救命稻草。”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把你那身杀气收收,沈指挥使。”顾长清闭上眼,整个人陷进光影里。
“鱼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沈十六身体瞬间紧绷,又强行放松。他依言退到屏风后,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剪影。
门被推开一条缝,沈晚儿探进半个身子。她穿得单薄,眼下两团乌青在白粉遮盖下依然明显。
那双曾经灵动的杏眼里此刻全是浑浊的焦虑,她看到了那束光,还有光里的人。
顾长清没动,背对着她。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混合着微不可查的乙醚味道。
“早膳用的皮蛋瘦肉粥,没放姜。”
顾长清的声音在空旷的偏厅里回荡,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昨夜丑时惊醒,梦见坠崖,心口发闷,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沈晚儿扶着门框的手猛地抓紧木条,指甲刮在木头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全中。
她今早确实因为胃口不好只喝了粥,因为怕腥没让放姜。
昨晚的梦魇,更是连贴身丫鬟春桃都没敢告诉。
这人背后长了眼睛?
沈晚儿咽了口唾沫,双膝一软,跪在了蒲团上。
“大……大师。”
顾长清缓缓转身,逆着光,沈晚儿看不清他的脸。
“我不算命。”顾长清抬手,指尖在虚空中一点。
“命是天定的,算出来也是个死局。”
“我只改运。”
沈晚儿呼吸急促起来,她膝行两步,靠近那团光:
“求大师救我!那个血印……它要吸干我!”
“伸手。”
沈晚儿颤巍巍地伸出右手,那食指上的纱布已经渗出了血。
顾长清没碰她。
他只是俯下身,隔着那层纱布嗅了嗅。
腐肉味,加上长期心理暗示导致的神经性疼痛。
“傻孩子。”
顾长清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丸药。
丸药通体晶莹,散发着一股凛冽的薄荷香气。
“这不是病,是劫。”
他把药丸放在掌心,递过去。
“这是蓬莱的‘定魂丹’,信则灵,不信则无。”
“吃了它,今晚你能睡个好觉。”
沈晚儿没有任何犹豫,抓起药丸塞进嘴里,
薄荷脑的凉意瞬间冲上天灵盖。糖分补充了低血糖带来的眩晕,微量的安神成分开始起效。
仅仅几个呼吸,那种压在她胸口几天的窒息感竟然真的轻了。
“神了……真的神了!”沈晚儿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去吧。”顾长清挥了拂尘,那束光适时地暗了下去。
“缘分未到,莫问前程。”
沈晚儿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关门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神明。
门合上的瞬间。顾长清瘫回椅子里,毫无形象地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糖霜,薄荷脑,一点点酸枣仁。”他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沈十六。
“你妹妹的命,就值二两银子。”
沈十六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拳头硬了。“她以前很聪明。”
“恐惧会让人降智。”顾长清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
“那个所谓的仙姑,也不过是用些致幻的香料配合恐吓手段。”
“这种把戏,我七岁就不玩了。”
沈十六沉默片刻。
“接下来呢?”
“等。”顾长清走到窗边,透过那个小孔看向外面。
“你妹妹既然信了我,那这京城里其他的‘信徒’,很快就会闻着味儿找上门。”
“特别是那些心里有鬼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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