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正厅,地砖滋滋作响。那滩泼洒的茶水正泛起白色泡沫。
青砖被腐蚀出一块丑陋的焦斑,酸臭味迅速在空气中蔓延。
顾长清没动。
他从袖口摸出一块帕子,仔细擦拭镜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茶凉了。”
屏风后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次没了那故弄玄虚的回音,多了几分冷硬。
“但顾先生这泼茶的手法,倒是熟练。”
“茶里加了生石灰和浓硫酸,这茶要是喝下去,我就得给自己验尸了。”
顾长清把眼镜架回鼻梁。
隔着那层玻璃片,目光落在墙角那一盆开得正艳的红花上。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掐下一片花瓣,在指尖碾碎。
“曼陀罗花粉三钱,尸油两钱,也就是俗称的‘听话水’。”
顾长清拍掉手上的残渣,语气嫌弃。
“这种下三滥的迷药配比,还是大理寺三十年前玩剩下的。”
“圣女想用这东西控制人心,手段未免粗糙了些。”
屏风后安静得有些诡异。
片刻后,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来,轻轻拨开屏风一角。露出一截深紫色的道袍,金线绣着莲花。
“聪明人通常活不长。”
女人的声音带着审视,“但这世道,蠢货太多。顾先生这样的聪明人,听雨轩很欢迎。”
咻。
破空声极细。
顾长清头也没回,两根手指往后随意一夹。
一块沉甸甸的黑木牌停在他指间。木牌散发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甜香,正面刻着一朵黑莲。
“客卿令。”
女人说道,“拿着它,顾先生以后想来喝茶,没人敢拦。”
顾长清两指转着那块牌子,塞进袖兜。
“喝茶就算了,”他转身往外走。
“我不喜欢和死人打交道,尤其是还没死透的那种。”
……
出了听雨轩的大门,外头的冷风一吹。
顾长清才感觉后背那层湿冷的衣服贴在皮肉上,极其难受。
阴影里,一道人影弹出来。沈十六一把扯掉脸上的假胡子。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进?”沈十六压着嗓子,听得出来火气很大。
“那种装神弄鬼的地方,一把火烧了最干净。”
“烧了也没用,正主不在里面。”顾长清钻进马车,整个人瘫在软垫上。
“那屏风后面是个传声筒,声音是从地下室传上来的。”
“你砍坏了那扇苏绣屏风,除了赔钱,什么也捞不着。”
雷豹坐在车辕上,扭头看了一眼:“头儿,现在去哪?”
“回府。我得洗澡,这味儿太冲。”
顾长清刚闭上眼。
吁——!
马车猛地一顿,雷豹死死勒住缰绳,那匹枣红马惊得前蹄腾空,差点把车厢掀翻。
沈十六反应极快,单手撑住车壁稳住身形,另一只手瞬间按在刀柄上。
“哪个不长眼的……”雷豹刚骂半句,声音突然卡在了嗓子眼。
巷口堵着一辆车。
通体漆黑,没有任何装饰,拉车的是两匹全黑的健马,连杂毛都不见一根。
赶车的是个戴斗笠的老头,低着头。手里也没拿鞭子,就在膝盖上盘着两个铁胆。
铁胆转动,咔哒,咔哒。
沈十六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太熟悉这种气息了,那是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
“退后。”
沈十六低喝一声,大拇指顶开刀鞘。
那老头抬起头,露出一张橘子皮似的老脸。
他没看沈十六,而是抬起枯瘦的手,亮出一块金牌。月光下,双龙戏珠的浮雕泛着冷光。
沈十六瞳孔一缩,按刀的手僵住了。
东宫。
除了太子近卫,没人敢挂这种牌子。
“顾先生。”
老头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家主子这会儿疼得睡不着,想请先生过去看看。”
不是商量,是通知。
“这是看病还是绑架?”
沈十六冷笑,“东宫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半夜拦路了?”
老头手里的铁胆停了。
“沈大人,有些路,不让也得让。”
气氛瞬间拉紧。一只手掀开帘子。
顾长清探出头。他看了一眼那块金牌,又看了看那个老头。
“王公公的义子亲自赶车,这面子给得够大。”
顾长清拍了拍沈十六的肩膀,“阿大,把刀收起来。”
“这是鸿门宴。”沈十六没动。
“不去就是抗旨,更麻烦。”顾长清整理了一下衣襟,跨下马车。
“雷豹,你在这等着。”
“阿大,你这张脸要是被认出来,明天御史台的折子能把你淹死。你在车里待着。”
顾长清没给沈十六反驳的机会,径直走向那辆黑车。
老头微微侧身,让出脚凳。
顾长清钻进黑车。
那车连停都没停,掉头就走,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头儿……”雷豹看着那辆车的背影,咽了口唾沫。
沈十六盯着那个方向,把刀推回鞘里,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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