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的大街被清空了。黄土垫道,清水泼街。这是迎接外宾的规格。
马蹄声传来,并没有按规矩下马。一队彪悍的骑兵直接冲过了护城河桥。
马鞭甩得啪啪作响,驱赶着闪避不及的商贩。
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腿脚慢了些。被前面的马撞了个趔趄,糖葫芦滚了一地。
那骑兵没停。
反而一勒缰绳,马蹄高高扬起,照着老头的脑袋就踏了下去。
刀鞘横空出世。
当。
金属撞击马蹄铁的脆响。马受惊嘶鸣,前蹄落地时滑出半丈远。
沈十六单手握着刀鞘,另一只手提着那老头的后领,把人往身后一丢。
“谢……谢大人!”老头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人群。
骑兵稳住马,叽里呱啦骂了一串瓦剌语。
随后是一句生硬的汉话。
“那个不长眼的狗,敢挡大瓦剌的路!”
沈十六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北镇抚司,沈十六。”
他抬起头。
“京城重地,纵马者,斩马腿。”
“伤人者,断手足。”
“这是大虞律。”
队伍中间分开。
一匹比寻常战马高出一头的黑马走了出来。
马上的人壮得像座肉山,满脸横肉,两耳垂着金环。
瓦剌王子,耶律奇。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十六,手里把玩着一根镶金的马鞭。
“大虞律?”耶律奇笑了一声,声音像破锣。
“那是管你们汉人的。我是客。”
“客人的马受了惊,主人不该赔罪吗?”
周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沈十六往前迈了一步。“那是你没做过客。”
“在我这,只有守规矩的才是客。不守规矩的,那是匪。既然是匪,锦衣卫就有权剿。”
气氛瞬间绷紧。
身后的锦衣卫校尉们手都按上了刀柄。
瓦剌兵也纷纷拔出了弯刀。
“住手!住手!”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老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帽子都歪了。
礼部侍郎,王得贵。
严嵩的门生。
王得贵冲到沈十六面前,唾沫星子乱飞。
“沈同知!你要干什么!”
“这是友邦使节!是来议和的!”
“惊扰了贵客,坏了朝廷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转头对着耶律奇,那张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王子息怒,息怒。”
“下官管教不严,这就是个粗人,不懂礼数。”
沈十六没看王得贵。
他盯着耶律奇。
耶律奇也没理王得贵。
他俯下身,脸凑近沈十六。
“你就是那个在宣府杀了贺兰山的人?”
“听说你的刀很快。”
“晚宴上,我会向那个老皇帝请旨。”
“咱俩玩玩。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耶律奇直起身,大笑三声,一挥马鞭。
“走!”
马队轰隆隆地碾过那堆糖葫芦,扬长而去。
王得贵指着沈十六的鼻子,手指哆嗦了半天,最后恨恨地甩了一下袖子。
“本官要参你!一定要参你!”
沈十六没理会。他转身走向路边的茶摊。
顾长清正坐在那,面前摆着一碗没动的茶水。
“看够了?”沈十六坐下,把刀往桌上一拍。
“差不多。”顾长清用筷子拨弄着茶碗里的茶叶。
“那个耶律奇,是个练家子。外家功夫练到了顶,筋骨硬得像铁。”
“不好打?”
“打死容易。”沈十六给自己倒了杯茶,“打服难。”
“不止这个。”顾长清放下了筷子。
他指了指刚才马队经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一股特殊的味道。
不是马粪味。也不是瓦剌人身上的羊膻味。
是一种很淡的甜香,混杂着烧焦的艾草味。
“你闻到了吗?”
“我又不是雷豹,鼻子没那么灵。”
“那是‘返魂香’的味道。”顾长清的声音压得很低。
“在队伍的最后面,有几个裹着黑袍子的人。他们手里拿着一种黑色的骨哨。”
“那是萨满。”
沈十六皱眉:“瓦剌人信萨满,带几个神棍有什么稀奇?”
“不一样。”顾长清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
“正统的萨满敬畏长生天,用的是白骨哨,烧的是松枝。”
“用黑骨哨,烧返魂香的,那是‘黑萨满’。”
“在北边传说里,他们不通神,通鬼。”
“这种香料配方,我在林霜月的道观里见过残渣。”
沈十六手里的茶杯停在半空。
“你是说,这帮蛮子也跟‘无生道’有勾结?”
“这盘棋下大了。”顾长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袍角。
“严嵩在朝里想卖国求荣,林霜月在外面穿针引线。”
“瓦剌这次来,怕不是求和,是来索命的。”
“走吧。”
“去哪?”
“进宫。”
顾长清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晚这顿宴,不好吃。”
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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