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班还在破解剩下的机关。
这木匠手指灵活得像是在绣花,几下就拆掉了路边埋着的绊发雷。
“行了。”
公输班刚一点头,顾长清就已经冲了过去。
十步。
五步。
那个红衣背影近在咫尺。
顾长清伸出手,想要去碰她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却僵在半空。
他在害怕。
怕这一碰,那具身体就会软软地倒下去,变得冰冷僵硬。
“柳如是……”
顾长清咬着牙,一把扣住那红衣人的肩膀,猛地将“她”扳了过来。
触手冰凉。
坚硬。
没有皮肉的触感,只有粗糙的木纹。
顾长清愣住了。
转过来的那张脸,不是柳如是。
那是一张画得极其夸张的木偶脸。
惨白的底漆,血红的大嘴咧到了耳根,两只眼睛是用黑墨点出来的,一大一小,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嘲弄。
又是木偶。
顾长清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又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木偶的胸口贴着一张宣纸。
上面用极细的狼毫笔写着一行字,字迹娟秀:
“顾大人,迟了一刻钟,剁一根手指。”
旁边放着一个小巧的红漆托盘。
盘子里垫着白绸。
白绸中央,赫然放着一截手指。
那是左手的小指。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上面涂着蔻丹。
那种红色很特别,是醉月楼特供的“海棠红”,柳如是最喜欢这个颜色。
血还是新鲜的,顺着断口渗进白绸里,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顾长清盯着那截手指。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被抽离了。
风声、马嘶声、锦衣卫拔刀的声音,统统消失不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截断指。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交代?”
沈十六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这位锦衣卫指挥同知策马冲到树下,看着那个嘲讽的木偶,一直压抑的火气终于爆发了。
锵!
绣春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咔嚓。
那个精致的红衣木偶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木屑纷飞,那张嘲弄的笑脸裂成两截,滚落在尘土里。
“给我搜!”
沈十六调转马头,刀尖指着四周漆黑的荒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掘地三尺!只要是活的,全抓起来!”
“把这乱葬岗给我翻过来!”
锦衣卫们得了令,一个个红着眼冲进了夜色里。
憋了一晚上的火气,这会儿全变成了杀意。
雷豹提着熟铜棍,一棍子砸烂了一块墓碑:“狗日的无生道,别让老子逮着!”
一片混乱中,只有顾长清没动。
他站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塑。
他慢慢弯下腰,从怀里掏出那个特制的证物袋。
手有点抖。
但他还是稳稳地拿起了镊子。
那个木偶被沈十六劈烂了,但那个托盘还在。
顾长清夹起那截断指。
很轻。
真的很轻。
他把断指举到眼前,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如果这真是柳如是的手指……
顾长清强迫自己切断这个念头。
现在他是仵作,不是顾长清。
仵作只看尸体,不看人情。
指甲缝里有些微末的粉尘。
断口处的肌肉收缩程度……
皮肤的纹理……
还有那层蔻丹的厚度……
顾长清把断指放进袋子,封好口,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贴身放着。
他转过身,看着还在发泄怒火劈砍枯树的沈十六。
“别砍了。”
顾长清的声音很冷,像冰窖里的石头。
沈十六停下刀,胸膛剧烈起伏,转头盯着顾长清:“你说什么?”
“那是上好的梨木,砍坏了刀口。”
顾长清把那张写着字的宣纸也收了起来,“这根手指……有问题。”
沈十六皱眉:“什么问题?”
“指甲上的蔻丹涂了三层。”
顾长清说,“柳如是从来只涂两层。”
“她说涂厚了显得俗气。”
“还有,这手指的皮太嫩了。”
“柳如是练过暗器,左手小指侧面应该有薄茧。”
沈十六一怔,随即眼里的杀气更盛:“你是说,这是假的?”
“不,手指是真的。”
顾长清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那片黑暗。
“是个刚死没多久的女人的手指。”
“柳如是还活着。”
“但那个疯女人既然敢送这根手指来,就说明她手里有真的。”
顾长清深吸一口气,那种呛人的尸臭味此刻竟然让他觉得无比清醒。
“她在耍我们。”
“她在等着看我们发疯,看我们失去理智,看我们在京城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既然她想玩……”
顾长清摘下脸上的猪皮面具,随手扔进那个布满毒刺的陷坑里。
“那我就陪她玩到底。”
……
京城,地下。
这里没有光,只有潮湿和滴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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