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接过文件。纸质脆弱,边缘已经起毛,但上面母亲清秀的签名依然清晰。特许状下方盖着王室印章和当时环保部的批文,批准基金会在湄公河支流流域开展水资源保护项目。
“您为什么留着它?”
“因为撤销基金会的命令,是我亲手签署的。”查克亲王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外资想要那片流域的开发权,出价很高,承诺创造就业、缴纳税收。你母亲反对,说那里的生态太脆弱,一旦破坏,下游几十万人的饮用水都会受影响。”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林雅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
“后来她出了车祸。调查报告说是意外,雨天路滑。”查克亲王的目光落在远处,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什么,“基金会无人主持,自然解散。三个月后,开发协议签署。一年后,下游三个村庄的井水开始变浑浊。”
林雅握紧了手中的文件,纸张在她指尖微微颤抖。她突然想起谢洛琛那枚旧硬币,内侧模糊的刻痕。
“谢洛琛的母亲……”她艰难地开口,“和这个基金会有关吗?”
查克亲王的眼神骤然锐利:“你怎么知道?”
“猜测。时间点接近,而且……”林雅没有说出硬币的事,“谢洛琛对水资源的执着,不像纯粹的商人。”
档案室里只剩下呼吸声和旧空调低沉的嗡鸣。
“伊琳娜·谢——谢洛琛的母亲,是你母亲在巴黎留学时的同学,也是基金会最早的理事之一。”查克亲王终于说,“她负责基金会的国际募资和技术引进。事故发生后第三天,她在基金会办公室服药自杀,留下的遗书说‘无颜面对信任她的村民’。”
“但您不相信。”
“现场太干净了。遗书太工整。一个刚失去挚友、项目被毁的女人,应该愤怒,应该抗争,不应该那么冷静地安排自己的死亡。”查克亲王的声音低如耳语,“但我什么也证明不了。外资的背景太深,当时的王室……经不起另一场风波。”
林雅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如果母亲的死和基金会的解散不是意外,如果谢洛琛知道或怀疑真相,那么这场婚姻、这场对赌、他所有若即若离的态度,都有了全新的解读。
他不是纯粹的猎手。
他也是陷阱里的另一只困兽。
“这份特许状,”林雅举起文件,“还有法律效力吗?”
“理论上,只要王室没有正式公告废除,特许状永久有效。但实际运作需要资金、人员和政府配合——”
“如果我重启这个基金会呢?”
查克亲王怔住了。
“用新的名义,新的架构,但基于这份原始授权。”林雅的思路飞速运转,“Provida的市场份额增长给了我一些谈判筹码。谢洛琛需要我继续扮演‘成功的商业联姻典范’,来稳住投资方。我可以要求一部分利润注入这个基金会,作为‘企业社会责任项目’。”
“他会同意?”
“如果这个基金会能成为对抗‘水基金’的武器,他会。”林雅想起谢洛琛书房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冷硬外壳不符的眼神,“叔叔,我需要您做一件事。”
“说。”
“以王室委员会的名义,正式发函给达恩彭集团,赞赏其最近的市场表现,并‘建议’集团考虑设立专项基金,支持柬埔寨的水资源保护事业。用最官方的措辞,抄送给商务部、环保部和主要媒体。”
查克亲王眯起眼睛:“这是逼谢洛琛公开表态。”
“也是给他一个顺水推舟的理由。”林雅将特许状小心地收进随身包的内层,“明天和日本代表的会谈,松本先生既然是‘水基金’的人,一定会试探谢洛琛对水资源控制的长期规划。如果那时,刚好有王室发来的这份‘建议函’……”
她没说完,但查克亲王已经懂了。
“你很擅长这个。”他轻声说,语气复杂,“比你母亲更擅长在规则内作战。”
“因为我没有她那么纯粹。”林雅拉上背包拉链,金属齿咬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相信理想可以战胜利益。我相信的,是让理想穿上利益的外衣,先活下来,再谈胜利。”
离开档案室时,天色已暗。王宫走廊里点亮了复古的壁灯,暖黄的光映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像铺开一条流淌的河。
林雅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从包里取出手机,给谢洛琛发了条简短的消息:“明天会谈,需要配合什么?”
五分钟后,回复来了,只有两个字:“做自己。”
她盯着屏幕,反复咀嚼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是信任?是试探?还是另一种更精密的操控?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第二条信息跳出来:“阿丽雅会给你一份问题清单和标准答案。看一遍,然后忘掉。”
林雅几乎能想象出谢洛琛发出这条信息时的表情——唇角也许有极淡的、讽刺的弧度,眼神却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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