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档案室的地下室比林雅记忆中更冷、更暗。唯一的照明来自头顶一盏老式吊灯,灯泡的钨丝发出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像是有人不久前特意清洁过这里。
查克亲王站在房间中央,身后是那排存放王室环保基金会旧档案的铁柜。柜门半开着,能看到里面整齐码放的蓝色文件夹,每个都标注着年份和项目名称。最显眼的位置,放着标签为“2006-2008”的厚厚一摞。
他今天没穿亲王礼服,而是一身简单的深色便装,脸上有明显的疲惫,眼下的阴影在灯光下格外深刻。看到林雅和谢洛琛一同走进来,他微微点头,没有惊讶。
“我说了单独,林雅。”
“我不可能让她一个人来。”谢洛琛挡在林雅身前半步,“如果您要说什么,现在就可以说。”
查克亲王看了他几秒,叹了口气,走到一张旧木桌前坐下。桌上摊开着一份文件,纸张泛黄,边缘卷曲。
“这是当年的会议记录原件。”他用手指轻点纸张,“不是你们找到的复印件,也不是伊琳娜的笔记,是真正存档的版本。”
林雅走近。谢洛琛保持警惕,但没阻止。
文件抬头是“湄公河支流水电项目环境评估标准审议会议纪要”,日期2007年4月15日。参会人员名单一栏,确实写着六个名字。但在列表下方,有一行被涂黑的字迹——不是用笔划掉,是用某种化学药水漂白了,但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还能看出残留的墨迹轮廓。
“第七个人,”查克亲王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是我的父亲。西哈努克太皇。”
空气凝固了。
林雅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不是因为这地下室的温度,是因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不可能。”谢洛琛先开口,“2007年,太皇已经退位多年,且身体欠佳,很少参与具体政务。”
“确实很少。”查克亲王苦笑,“但水资源……是他一直关心的事。他知道那个水电项目可能带来的问题,也听说过伊琳娜和你母亲的基金会。所以他要求旁听那次会议,以‘特别顾问’的名义,但不列入正式记录。”
他翻到下一页,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会议室里,七个人围桌而坐。中间那位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老人,正是已故的西哈努克太皇。他旁边坐着查克亲王,对面是松本,而伊琳娜坐在角落,正在笔记本上记录。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查克亲王继续说,“松本展示了所谓‘国际先进经验’,说只要采用他们的技术,环境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伊琳娜当场反驳,出示了独立地质报告。我父亲听完双方陈述,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说……”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他说:‘我年轻的时候,也以为发展可以不计代价。但现在我知道了,有些代价,我们付不起。水,是我们的根。根断了,树再高大也会倒。’”
“所以他反对项目?”林雅问。
“他要求重新做环评,由国际公认的第三方机构独立完成,费用由外资承担。如果环评通过,项目可以继续,但必须建立至少两千万美元的环保补偿基金,用于保护下游水源。如果环评不通过,项目永久终止。”
听起来很合理。甚至很进步。
“然后呢?”谢洛琛声音紧绷。
“然后松本同意了。至少表面上。”查克亲王从文件中抽出一页,“这是会议决议的草稿,有我父亲的签字确认。但第二天,这份决议被修改了——环评机构改为松本指定的‘合作机构’,补偿基金金额减半,且管理权归外资。签字人变成了我。”
他抬起头,眼神痛苦:“我父亲签字后,文件送到了王室办公室走流程。但那天晚上,差猜来找我,带着另一份文件——是我父亲年轻时签署的某个协议的副本。他说,如果我不‘适当调整’决议,那份旧协议的内容可能会‘不小心泄露’,对我父亲的声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
“什么协议?”林雅追问。
“1950年代,我父亲为了争取国际支持柬埔寨独立,与某个大国签署的秘密军事援助协议。协议里有……一些不太光彩的条款。如果公开,会动摇他‘民族英雄’的形象。”查克亲王的声音越来越低,“差猜背后是谁,我当时不知道。我以为他只是索安的工具。”
“所以您妥协了。”谢洛琛的声音冰冷。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等项目启动,有了经济效益,我再推动补救措施。”查克亲王握紧拳头,“但我低估了松本的贪婪,也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决议修改后,伊琳娜和你母亲察觉不对,开始深入调查。然后威胁开始了,车祸发生了,伊琳娜‘自杀’了……”
他站起来,走到铁柜前,打开那个“2006-2008”的文件夹,取出一沓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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