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谒见厅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高高的彩绘天花板和两侧历代国王的肖像。林雅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轻微回响,像心跳被放大、拉长。她手里拿着一个朴素的黑色文件夹,里面只有三页纸——帕花亲王与“湄公河遗产”信托关联的摘要证据,以及一封她亲笔写给国王的信。
走廊尽头,两扇沉重的雕花木门紧闭。门前站着两名王室卫队侍卫,身着传统礼服,手持长戟,面无表情。
林雅在门前停下。领路的侍从官微微躬身:“公主殿下,请在此稍候。陛下正在与帕花亲王议事。”
帕花亲王在里面。
她的手指收紧,文件夹边缘硌进掌心。这是一个信号,还是一个考验?
“需要等多久?”她尽量让声音平静。
“陛下未言明。”侍从官垂目,“或许很快,或许……需要些时间。”
林雅点头,走到窗边等待。窗外是王宫内院,雨后的芭蕉叶翠绿欲滴,荷花池里水光粼粼。一切看起来宁静祥和,像一幅精心维护的古画。但她知道,画框之外,风暴正在肆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
她听到门内隐约的说话声,但听不清内容。只有语调的起伏:先是平缓,然后变得急促,最后归于沉寂。
门开了。
帕花亲王走出来。他依然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衫,金边眼镜后的眼睛平静如水。看到林雅,他停下脚步,微微颔首。
“雅雅,”他的声音温和,像长辈对晚辈的问候,“听说你今天上午的发布会很成功。查克终于……放下了包袱。”
林雅看着他,试图在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裂缝,一丝伪装的痕迹。但没有。他的表情自然,语气真诚,仿佛真的在为查克亲王的“解脱”感到欣慰。
“帕花叔叔,”她回应,同样用敬语,“我来觐见陛下,汇报基金会的事。”
“陛下很关心水资源问题。”帕花亲王微笑,“他一直说,水是国家的命脉。你能致力于此,很好。”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不过,有时候做事的方法很重要。太激进,反而可能伤害想要保护的东西。”
这是警告,还是劝诫?
“谢谢叔叔提醒。”林雅不动声色,“我会记住。”
帕花亲王再次点头,缓步离开。他的背影在长廊里渐渐远去,像一缕烟,无声无息地消散。
侍从官上前:“公主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林雅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谒见厅比想象中简朴。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一排书架、一张大书桌、几把椅子,以及墙上悬挂的西哈努克太皇肖像。国王陛下坐在书桌后,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阅读文件。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雅雅,过来坐。”他摘掉眼镜,示意对面的椅子。
林雅行礼后坐下,将文件夹放在腿上。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国王——这位国家元首,也是她的伯父。他比公开场合看起来更苍老些,眼角的皱纹很深,但眼神依然清澈锐利。
“查克今天做的事,”国王开门见山,“你怎么看?”
问题直截了当,没有迂回。
“很勇敢。”林雅回答,“也很痛苦。但我觉得,对王室,对国家,都是必要的。”
“必要的痛苦。”国王重复这个词,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你知道王室最重视什么吗?”
“传统?尊严?人民的爱戴?”
“是延续。”国王纠正,“一个王室能够存在几百年,不是因为永远正确,而是因为懂得在必要的时候改变,在风暴中延续。查克今天的做法……可能会动摇延续的根基。”
林雅的心沉了沉。这是她最担心的——国王将查克亲王的坦白视为对王室团结的破坏,而非自我净化。
“但如果延续的根基已经腐朽了呢?”她轻声问,“如果不切除腐肉,整个身体都会坏死。”
国王看着她,良久。
“你很直接,像你母亲。”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但政治不是医学。切除腐肉可能引发大出血,病人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那如果不动手术,病人一定会死呢?”
“也许能多活几年,也许会有转机。”国王转身,眼神复杂,“雅雅,你知道这个国家经历过什么。战争、屠杀、饥荒、动荡……王室能在这些灾难中幸存下来,不是因为完美,而是因为懂得在恰当的时候妥协,在必要的时候沉默。”
“所以查克叔叔当年的沉默,在您看来是‘必要’的?”
“在当时的情况下,是的。”国王坦然承认,“十五年前,国家经济刚起步,外资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如果那个水电项目被公开否决,其他外资也会望而却步。我们可能错过发展的黄金时期。”
“但代价是两个女人的生命,和下游数十万人的饮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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