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走下木箱,走到颂恩面前。她比少年矮半个头,但此刻她的气场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愤怒是对的,”她对少年说,也对所有人说,“但愤怒之后,我们要解决问题。现在,我需要你们的授权。”
“什么授权?”桑恩问。
“第一,授权我作为你们的代表,正式向公司追讨这10万美元及三年利息;第二,授权我聘请独立检测机构,重新检测所有水源,费用由我个人承担;第三,授权成立村民监督委员会,从今天起参与所有与村庄相关的事务决策。”
她拿出三份文件草案:“这是初步方案,现在大家讨论。每一条都可以修改,直到你们满意为止。”
人群围拢上来。男人们传阅文件,不识字的老人让年轻人念给自己听。争论声响起,有时激烈,有时沉思。
林雅退到一边,索卡低声说:“公主,您个人承担检测费用,这不符合程序……”
“那就走我的私人账户。”林雅看着那些围在一起讨论的村民,“索卡,你看到吗?这是他们三年来第一次真正参与和自己相关的事务决策。有些人甚至不知道合同里写了什么,就按了手印。”
正午时分,村民大会达成决议。经过修改的授权书增加了两条:一是检测机构必须由村民从三家候选机构中选择;二是监督委员会中必须有一名青少年代表——颂恩被推举出来。
文件在木箱上铺开,成年村民按手印,不识字的画圈。红色印泥在纸上留下一个个印记,像某种古老的契约仪式。
最后一个按完手印的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九十四岁的祖母梅。她颤抖的手按下去后,抬头看着林雅,用漏风的牙齿说:“公主,我见过你祖父。他是个好人,但离我们太远了。你不一样,你站在我们的泥土上。”
老人从手腕上褪下一串褪色的玻璃珠手链,戴在林雅手上:“水神保佑你。”
手链廉价而粗糙,但林雅感到它沉甸甸的。
下午,检测机构选定,采样开始。林雅跟着技术员走遍村庄周围五个水源点,包括那口老井。每个样本都一式三份,一份送检,一份由村民保管,一份由林雅保管。
黄昏时,她疲惫地回到住处,却看到木屋外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谢洛琛靠在车边,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白衬衫的袖子挽到肘部。在这片尘土飞扬的村庄背景下,他显得格格不入。
“董事会听说你在这里搞‘革命’。”他直起身,“阿丽雅要求召开紧急会议,讨论你越权承诺村民的事项。”
林雅走近:“我承诺的都是事实。那10万美元确实被挪用了,签名是她。”
谢洛琛递给她一个文件夹:“我知道。这是完整的转账记录和活动发票。那三场‘社区活动’,实际花费不到两万,剩余八万转入了一个海外账户。”
林雅翻开文件夹。票据显示,所谓的“高端社区晚宴”人均消费高达200美元,而“媒体礼品”是价值500美元的名牌钢笔。最后一页是银行流水,八万美元从Provida账户转入开曼群岛的一家空壳公司。
“能追回吗?”
“正在尝试。”谢洛琛看着她手腕上的玻璃珠手链,“但更重要的是,阿丽雅已经知道你在查这件事。她不会坐以待毙。”
“她要做什么?”
“明天省报会刊登一篇报道,标题是《王室公主干涉商业运营,Provida股价受挫》。”谢洛琛语气平静,“消息源‘匿名的公司内部人士’会透露,你为了个人名声,承诺无法兑现的补偿,将公司拖入财务风险。”
林雅感到一阵寒意:“那你为什么来?”
谢洛琛沉默片刻,望向村庄方向。炊烟袅袅升起,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玩耍。颂恩坐在远处的井沿上,在本子上画着什么。
“我父亲破产前,”谢洛琛突然说,“曾经投资过一个乡村合作社。他相信能让农民直接对接市场,跳过中间商。但合作社失败了,因为农民们不信他——他们觉得城里来的商人都是骗子。”
他转过头,看着林雅:“你今天做的,是他在三十年前想做但没做成的事。不是施舍,是分享权力。”
暮色渐浓,天空从橙红转为深紫。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际。
“紧急会议明天上午十点。”谢洛琛拉开车门,“阿丽雅要求现场连线,让你向董事会解释。她准备了详细的数据,证明你的方案会‘毁灭股东价值’。”
“你会站在哪边?”林雅问。
谢洛琛的手停在车门把手上。许久,他说:“我父亲失败后,有个农民来家里,不是要债,而是还了一袋米。他说:‘谢先生,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骗我们。你只是太急了,以为好心就能办好事。’”
他坐进车里,摇下车窗:“那袋米,我们吃了三个月。直到今天我还在想,为什么他要在自己都吃不饱的时候,还来还一袋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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