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上午九点,法租界,广和茶楼。
人声鼎沸。
戏台上,青衣的水袖正舞得缠绵,咿咿呀呀的唱腔,混着满堂的喝彩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茶客们嗑着瓜子,高谈阔论。
跑堂的伙计们,则端着茶水点心,在桌椅间灵活地穿梭,肩上的白毛巾甩得像是一面面招降的白旗。
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萧辰端着铜嘴大茶壶,面无表情地走在一楼大堂。
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脖子上同样搭着一条油腻的毛巾。
他的动作不快不慢,眼神略显呆滞,看起来就像一个在这里干了十年,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普通伙计。
没人知道。
这身粗布短褂之下,是如同猎豹般贲张的肌肉。
那双看似呆滞的眼睛,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扫描着茶楼里的每一个人。
昨天,一个真正的茶楼伙计,在回家的路上,被麻袋套头,敲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会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身边多了一笔足够他回乡下买地养老的钱。
而萧辰,则拿着他的身份凭证,走进了这座天津最负盛名的茶楼。
走进了这座,为宋哲元和他精心准备的坟墓。
他的目光,扫过二楼东侧的一个包厢。
包厢的窗半开着。
一个穿着旗袍,身段妖娆的女人,正用一把檀香扇轻轻扇着风。
是蓝玫瑰。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戏台上,但扇子开合的频率,却是一种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安全。
萧辰的视线,继续移动。
南侧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马褂的商人,正在和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为了一批布料的价格,争得面红耳赤。
军统行动组的特工,李三。
他拍桌子的动作,幅度极大,正好将藏在袖子里的手枪,调整到了最容易拔出的位置。
角落里,一个正在读报的教书先生。
楼梯口,一个正在打瞌睡的人力车夫。
柜台后,一个正在拨算盘的账房。
都是自己人。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但这张网,不是用来捕鱼的。
是用来搅混水的。
萧辰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些非自己人的身上。
门口迎宾的两个门童,站姿太稳了,下盘如生根,是练家子。
大堂里,至少有五个所谓的茶客,他们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戏台上,而是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他们的手,始终放在腰间,或者桌下。
那里,有枪。
还有几个跑堂的,动作虽然熟练,但眼神里的精光,却与他们伙计的身份,格格不入。
这些人,是日本人的死士。
是计划中的第二层杀机。
萧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一片冰冷。
很好。
鱼,都到齐了。
他提着茶壶,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二楼的光线,比一楼暗一些。
也更安静。
这里都是包厢,非富即贵,才能上来。
“伙计,听雨轩,加水!”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走廊尽头喊道。
来了。
萧辰心中一动。
听雨轩,正是今天会谈的地点。
他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
推开虚掩的门。
包厢很大,装饰得古香古色。
正对着门口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将楼下的戏台和街景,一览无余。
狙击手最喜欢的位置。
包厢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都是些穿着体面,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他们是宋哲元将军的先遣随员,正在做最后的安全确认。
萧辰默不作声地走进去,为桌上的几个茶杯,一一续水。
他的眼角余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桌子下,地毯下,墙角的香炉里。
他甚至用脚,轻轻蹭了蹭桌腿。
没有炸药。
看来,日方对船越一夫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们认为,强攻和暗杀,已经足够。
“行了,出去吧。”
管家挥了挥手。
萧辰点点头,躬着身子,退出了包厢。
就在他转身带上门的那一刻。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茶楼的掌柜,一路小跑,满脸堆笑地迎到门口。
“哎哟,宋将军!您可来了!楼上听雨轩,早就给您备好了!”
正主,登场了。
整个茶楼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所有伪装的特工,无论是中方还是日方,他们的肌肉,都在这一刻,不自觉地绷紧。
戏台上的唱腔,依旧婉转。
但那靡靡之音,此刻却像是催命的符咒。
萧辰站在二楼的走廊里,背靠着墙,像一尊雕塑。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平稳,有力。
像是一台精密的节拍器。
他甚至能听到,楼下那个假装在争吵的商人李三,吞咽口水的声音。
能听到,二楼包厢里,蓝玫瑰那把檀香扇,停顿了半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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