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远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尖锐而扭曲。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郑伯元,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郑伯元!你看看!这就是你招来的怪物!”
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
“杀人灭口!伪造证据!他想干什么?他想骑在我们所有人的头上!今天他敢杀一个勤杂工,明天他就敢杀科长,后天是不是就轮到你我了!”
周围的军统特工们,原本只是畏惧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此刻被马志远的话煽动,不少人骚动起来。
他们看向郑伯元的视线里,多了几分怀疑和警惕。
这个新来的阎王,行事太过霸道,完全不按规矩来。
这已经不是一把刀,这是一头无法掌控的凶兽。
郑伯元甚至没有看马志远一眼。
他的视线,平静地落在那个摊开的账本上。
他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本薄薄的册子,仿佛上面沾染的不是血污,而是普通的灰尘。
“马副站长。”
郑伯元开口了,不疾不徐。
“你这么激动,是怕大家看清楚这上面的东西吗?”
他将账本举起,面向众人。
“还是说,你怕大家认出,这上面的笔迹,就是你自己的?”
马志远身体一僵,随即更加疯狂地咆哮:“一派胡言!这是栽赃!是陷害!谁知道这是不是他随便找人写的!”
“哦?”郑伯元翻开一页,念了出来。
“三月五日,日元两千,老地方。马副站长,需要我提醒你,那天晚上你去老地方,是见了什么人,又谈了些什么吗?”
马志远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三月五日,他确实去过那家日本酒馆,见了日本驻天津领事馆的武官,商谈的正是提供宋哲元将军行程的事。
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对方知。
这个阎王,怎么可能知道?
“你……你血口喷人!这是伪造的!”他只能死死咬住这一点。
“伪造?”
郑伯元终于把视线转向他,那份平静之下,是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这份口供,是不是也是伪造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张纸,抖开。
“这是从那个日本特务头目身上搜出来的。上面详细记录了你是如何与他们搭上线,如何出卖情报,又是如何计划在今天,利用这次刺杀行动,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好顺理成章接管天津站的。”
“最有趣的是,他还记录了你的一个习惯。”
郑伯元顿了顿,扫视全场。
“你每次和他们交易,都喜欢用左手的小指,轻轻敲击桌面三下,以示确认。这个习惯,恐怕连你自己都没发觉吧?”
马志远如遭雷击,整个人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这个细节,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是他极度紧张时的表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郑伯元不再看他,而是将命令下达给自己的亲信卫队。
“副站长马志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给我拿下!”
“是!”
两名卫兵上前,一左一右,直接扭住了马志远的胳膊。
“不!郑伯元!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重庆总部派来的!你这是越权!”马志远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还有,”郑伯元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嘶吼,“所有与马志远来往过密,账目不清的人,一并收押!封锁情报科,所有文件、人员,全部隔离审查!我倒要看看,咱们天津站里,到底还藏了多少只壁虎!”
命令一下,走廊里一片哗然。
几个平时与马志远走得很近的科长、组长,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卫队如狼似虎地冲了过去,将那些面如死灰的人一个个拖走。
一场迅猛的清洗,就在这条血腥的走廊里,以最酷烈的方式展开。
剩下的特工们,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再看郑伯元一眼。
他们终于明白,站长还是那个站长。
而那个叫阎王的男人,只是站长手中,一把出了鞘,就必须见血的刀。
……
站长办公室。
烟雾缭绕。
郑伯元坐在办公桌后,蓝玫瑰站在他的面前,神情复杂。
“站长,这次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总部那边……”
“总部那边,我会亲自写报告。”郑伯元打断了她,“一份用叛徒的口供和日本人的账本写成的报告,他们只会夸我处置果断。”
他吐出一口烟圈。
“我只是没想到,这把刀,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还要锋利。”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快到能斩断一切,也锋利到,可能会伤了自己人。”
蓝玫瑰沉默了。
她想起了那个雨夜,那个从天而降,在雷电中屠杀的身影。
“站长,他……不像我们的人。”她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感觉。
“他本来就不是。”郑伯元掐灭了烟头,“他是阎王。阎王,是不需要守我们这些活人的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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