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间颠簸前行,卷起的烟尘如同一条土黄色的长龙。越往西行,地势愈发开阔,天空显得格外高远,空气也干燥起来,带着泥土和蒿草的气息。农田和村落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生长着耐旱灌木和骆驼刺的荒原。
石敢当的话明显变少了,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坐在车辕上,眯着眼睛观察着前方的道路和天际线的变化,像一头回到了熟悉猎场的孤狼。他偶尔会指出某个方向曾经有过水源,或者某片区域需要注意流沙,言语简练,却总是一针见血。
陈骥之则利用行路的时间,反复研究着关于“魔鬼城”区域的零星记载和石敢当口述的信息。他注意到,几乎所有提及此地的文献,都将其与古代某个消失的西域小国“楼兰”或“精绝”的传说联系起来,认为那是古国覆灭后,神灵降下的惩罚之地。而石敢当提到的“异光”和紊乱的磁场,更是让他确信,那里绝非普通的雅丹地貌。
阿贵大部分时间都在适应这种与秦岭截然不同的环境。干燥的空气让他嘴唇开裂,强烈的日照即使隔着车帘也让人皮肤发烫。他按照石敢当的指导,小口喝水,用湿润的布巾捂住口鼻,努力调整着呼吸节奏。
数日后,他们抵达了西北重镇兰州。在这里,他们按照石敢当的计划,将马车换成了一支由五头健壮骆驼组成的驼队。骆驼是沙漠之舟,耐力惊人,能负重,更重要的是,它们对水源和危险有着远超人类的直觉。
石敢当亲自挑选了骆驼,检查了它们的蹄子和状态,又采购了大量沿途可能需要的物资,特别是清水和草料。他还弄来了几套当地牧民常穿的、能够有效抵御风沙和昼夜温差的厚重皮袍和头巾。
离开兰州,继续西行,景色愈发苍凉。绿色几乎绝迹,目之所及皆是茫茫的戈壁滩和远处连绵的秃山。天空蓝得刺眼,云彩稀薄,风开始变得强劲而干燥,卷起细小的沙砾,打在皮袍上簌簌作响。
驼铃叮当,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更显出一种无边的寂寥。队伍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遗迹前行,时而能看到一些残破的烽燧和坍塌的土墙,诉说着曾经的繁华与如今的荒芜。
石敢当对这条路极为熟悉,他能通过太阳的位置、远处山峦的轮廓、甚至风中带来的气味,准确地判断方位和距离。他选择的行进路线往往避开了一些看似平坦却可能暗藏流沙的区域,沿着干涸的古河床或者坚实的砾石戈壁前进。
途中,他们遇到了一支小型的商队,对方看到他们这支只有三人、却带着五头满载物资骆驼的队伍,显得十分惊讶和警惕。石敢当用当地的方言与对方领头人交谈了几句,对方才放松下来,但依旧没有过多接触,很快便错身而过。
“这年头,不太平。马匪、乱兵、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在戈壁滩上晃荡。”石敢当淡淡地解释道,“人多不一定安全,有时候目标太大,反而惹祸。”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驼队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后宿营。石敢当熟练地指挥骆驼跪卧成圈,形成一个简易的屏障,然后在圈内点燃了小小的篝火,开始加热干粮和烧水。
夜幕降临,戈壁的夜晚寒冷刺骨,与白天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璀璨的银河横贯天际,星辰低垂,仿佛触手可及,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带着一种洪荒般的冷漠。
阿贵裹紧了皮袍,靠在温热的骆驼身边,看着跳动的篝火,忍不住问道:“石大哥,那‘魔鬼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真的有那么邪门吗?”
石敢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柴,火光映照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明暗不定。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地方……不像人间。”
“我第一次误进去,是为了躲一伙追兵。当时慌不择路,只觉得那片雅丹地貌奇形怪状,正好藏身。但一进去,就感觉不对。”
“首先是声音。”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回忆的凝重,“风穿过那些被侵蚀成千奇百怪形状的土丘和岩柱,发出的声音,不像是风声。像是……无数人在哭,在笑,在窃窃私语,又像是在念诵某种听不懂的古老咒语。听得久了,脑袋发胀,心里发毛。”
“其次是方向。”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里面,所有的方向感都会失灵。太阳的位置看起来是歪的,星星也好像乱了套。我靠着多年在野外摸爬滚打的经验,勉强记住进来的路,但好几次都差点走错,感觉那些土丘会自己移动一样。”
“最邪门的,是待久了之后……”石敢当的声音低沉下去,“你会开始产生幻觉。看到早已死去的熟人向你招手,听到不存在的水流声,甚至……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你,摸你。我那一次,只在外围待了两天,就差点疯了。最后是靠着咬破舌尖的剧痛和一股狠劲,才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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