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无伦次,带着哭腔,将今晚的惨烈遭遇快速说了一遍。
于蓬山斟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水流精准地落入杯中,声音平稳得令人心寒:“知道了。下去疗伤吧。”
那弟子愣住了,似乎无法接受如此轻描淡写的反应,还想再说什么,于蓬山终于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
弟子浑身一颤,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脸色更加苍白,最终低下头,哽咽着应了一声“是”,踉跄着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于蓬山。
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成了此刻唯一的声音。
我靠在门板上,忍着脚上的剧痛,死死盯着那个端坐如松的老人。怒火、悲愤、怀疑、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我胸腔里翻搅,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还是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甚至算计之中?剑竹的出手,李师兄的牺牲,难道也只是他棋盘上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于蓬山将斟好的两杯茶向前推了推,这才缓缓抬起头,那双灰色的、深不见底的眼睛终于落在我身上。他的目光在我血迹斑斑、狼狈不堪的身上扫过,却没有丝毫意外或关切,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审视。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没动,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磨着沙子:“地蚓醒了。你的人死了两个,剑竹生死不明。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于蓬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劫数如此,死生有命。”
好一个死生有命!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冷笑出声:“劫数?如果不是你让剑竹带我去查无生道,剑竹怎么会……!”
于蓬山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那双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我,里面终于有了一丝不同的情绪——不是惊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兴趣。
“哦?”他拖长了音调,“如果不是你私自去查污水处理厂,剑竹和李孝成怎么会死。”
我瞬间浑身发冷,于蓬山果然一直对我不放心,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监视!
于蓬山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我心脏最没底的地方,瞬间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愤怒,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他知道了。他究竟知道多少?知不知道我让胡猛查污水处理厂?让葛老道霸占青县城隍庙?他对吴天罡的投诚了解多少?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右脚踝的剧痛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提醒着我刚才那场亡命奔逃和惨烈牺牲的真实。我不禁有些自责,说到底是我主动选择合作,如果我明确拒绝,剑竹大可以回去交差。
然而,就算没有剑竹,也会有其他人被卷入这场意外。比如,李师兄,他扑向地蚓引爆炸药的决绝,剑竹浴血搏杀最终消失的金芒……这些用命换来的片刻,在于蓬山这句轻描淡写的反问下,显得如此可笑和廉价。
“你……”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一直都知道?”
于蓬山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姿态悠闲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津港地脉牵一发而动全身,无生道在那里弄出那么大动静,真当凌云观是瞎子聋子?”
他放下茶杯,灰色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落在我身上:“让你去,本就是一步闲棋。”
他微微向前倾身,那股无形的、沉重的威压再次笼罩下来,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只是没想到,你这步闲棋,倒是比我想象的……更能惹祸。不仅惊动了‘地蚓’,还把戒律堂埋得最深的钉子,也一并逼了出来。”
戒律堂的钉子?剑竹?!我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于蓬山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怎么?很意外?严蓬松那个老古板,往我十方堂塞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剑竹是他最得意的一把刀,藏得极好,若不是这次地蚓现世,逼得他不得不动用‘纯阳锏’这等压箱底的手段,连我都要被他那副温良恭俭让的皮囊骗过去了。”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之前所有的矛盾和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释!剑竹矛盾的举动,他对于蓬山命令的执行却又暗中保留,他最后那决绝的断后……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于蓬山的人!他是严蓬松派来监视于蓬山的!而于蓬山,早就心知肚明!
那今晚的行动……于蓬山派我和剑竹一起去,根本就是一石二鸟!既探查无生道的动向,又逼剑竹暴露身份,甚至可能……是想借无生道或者地蚓的手,除掉严蓬松的这颗钉子!
而我的擅自行动,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甚至可能打乱了他原本更精妙的计划,造成了更大的、不可控的损失,比如李孝成的死亡。
所以他才说……我“更能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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