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建科在一旁听着,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飞速运转起来:这家企业的技术是否真的具备核心竞争力?县里现有的产业政策哪些可以直接惠及他们?人才引进的瓶颈,是政策吸引力不够,还是配套服务没跟上?资金问题,除了常规的银行贷款,是否可以引导县里的产业基金介入?甚至,这家企业的落户,能否带动上下游产业链的形成?
一系列的问题,一种“如果由我来思考和推动解决这件事,我会从何处入手”的冲动,在他心中翻涌。但他现在的角色,只是一个记录者和倾听者。调研结束后,他需要撰写的,只是一份客观反映情况的调研报告,提出几条原则性的建议。至于这些问题最终如何解决,那需要相关职能部门去研究,需要更高层级的领导去决策。
他感到一种无力感。一种自身的思维和能量,被限制在固定流程和职权范围之内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在与赵建国有限的几次接触中,也会偶尔闪现。赵建国依旧会交给他一些重要的文稿起草任务,偶尔也会像过去一样,点拨他几句。但唐建科能感觉到,秘书长现在对他更多的是“使用”其卓越的文字能力,而像早期那样系统地、手把手地教导他如何“思考”和“处世”的时刻,变少了。或许在赵建国看来,唐建科在“文”的方面已经出师,剩下的需要他自己去实践和领悟。
唐建科渴望的,正是那种更具挑战性的实践和领悟。他渴望能够像赵建国那样,真正去协调解决一些复杂的实际问题,而不仅仅是写在纸面上;他渴望能够参与到某个重大项目的推进过程中,而不仅仅是事后总结其成绩;他渴望自己的思考和建议,能够更直接地转化为推动县域发展的具体行动,而不仅仅是供领导参考的“一家之言”。
这种内心的渴望与外在的平稳,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张力。他依旧每天高效地完成所有工作,脸上依旧是那副沉稳得体的表情。但只有在下班后,独自一人回到宿舍,或者夜深人静对着电脑屏幕时,那丝若有若无的焦灼才会悄然浮现。
他会下意识地拿起那份已经有些卷边的全县经济工作会议报告,看着上面自己亲手写下的、充满激情与前瞻性的文字,尤其是关于产业转型升级、优化营商环境、培育新动能那些段落。文字的力量是巨大的,它曾经在会场上激起波澜,获得了赞誉。但然后呢?这些美好的蓝图,如何才能从纸面走向地面?自己除了继续撰写下一份精彩的报告,还能做些什么?
他知道,这种“瓶颈感”或许是一种成长的必然。他正处在一个平台期,过去的积累已经转化为扎实的基础,但跃升到下一个阶段,需要新的契机、新的挑战,甚至是……一点运气。他不能急躁,必须耐心等待,继续沉淀,就像秘书长曾经教导他的,“静水深流”的力量。
然而,理智上的明白,并不能完全消除情感上的渴望。他就像一把已经磨得无比锋利的宝剑,却只能被收在鞘中,偶尔出鞘演练一番,渴望着真正的战场,渴望着劈开荆棘、斩断乱麻的那一刻。
这种内心的暗流,他无法对任何人言说。在同事看来,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在赵建国看来,他踏实可靠,堪当大任;或许在林秀云看来,他沿着这条“笔杆子”的道路走下去,前途无量。没有人会理解,甚至会觉得他“矫情”或“不知足”。他只能将这份渴望深深地压在心底,用更加细致、更加精益求精的态度去对待手头每一件看似平凡的工作,试图从这些日常中,继续汲取微小的养分,默默积蓄力量,等待那个能让他挣脱“平稳”、迎接真正挑战的未知机遇的降临。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已下班离去,只剩下唐建科还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他没有开灯,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幽蓝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已然华灯初上的县城,眼神深邃,那里面,有对现状的清醒认知,更有对未知远方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的期待。
平稳,只是表象。潜龙在渊,终有腾空之日。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和一个契机。而他知道,等待,本身就是一种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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