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虾的麻辣鲜香似乎还萦绕在齿间，与冰镇啤酒的清爽一同冲淡了先前网络暗战带来的紧绷感。文心竹拉着火爆昙，没有叫车，一路咋咋呼呼地走回她的顶层公寓，美其名曰“消食”，实则是对着霓虹闪烁的街景评头论足，活像两个逃课出来的女高中生。
“看那栋楼，像不像一根插进地里的金箍棒？丑死了！”
“那边那边，LED屏闪得跟抽风一样，广告费白花了！”
火爆昙由着她闹，偶尔在她差点撞到路灯杆时伸手拉一把，清冷的眉眼在城市的夜风里，也柔和了几分。直到走进公寓，踏上通往天台的旋转楼梯，文心竹才稍稍安静下来。
天台被文心竹改造过，一半是懒人沙发和投影仪组成的休闲区，另一半却铺着白色鹅卵石，种了几丛翠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带着一种与周遭钢铁森林格格不入的雅致。角落还有个小型烧烤架和冰柜，显示着主人随时准备开派对的生活态度。
“来来来，庆祝胜利，必须整点硬的！”文心竹从冰柜里拎出两瓶包装精致的威士忌，砰地放在小几上，自己先盘腿坐进懒人沙发，熟练地开瓶倒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着天上稀疏的星子。
火爆昙没她那么豪放，只倒了小半杯，坐在她旁边的垫子上，背脊挺直，依旧带着练习生时刻入骨子里的仪态。
文心竹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感直冲喉咙，她满足地哈了口气，脸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她眯着眼，晃着酒杯，指着脚下那片璀璨蔓延，直至视野尽头的城市灯火，语气带着醉意的嫌弃：“昙昙，你看下面，亮是挺亮，像一堆……一堆会发光的石头，堆得到处都是，规规矩矩的，真没劲。”
火爆昙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那些人工的光源上，而是越过它们，投向了更高、更远、更深邃的夜空。她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都市的光污染，精准地捕捉到那些隐匿在苍穹之上的古老星辰。
“北斗辅星，开阳增一，亮度比三日前观测数据减弱约0.003个星等。”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大气视宁度影响，但波动超出正常范围千分之二。”
文心竹举到嘴边的酒杯顿住了。她扭过头，醉眼朦胧地看向火爆昙。月光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清绝的轮廓，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眼睛，此刻倒映着漫天星辉，深邃得令人心惊。报星星的亮度？还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这他妈是人干的事？
一种莫名的、混杂着荒谬与了然的冲动涌上心头。文心竹放下酒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抱住火爆昙的胳膊，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她微凉的皮肤上，喃喃道：“昙昙……”
“嗯？”
“我上次……不是做梦……”文心竹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奇异的笃定，“我好像……真的能飞……”
话音未落，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无意识地松开了抱着火爆昙的手，身体微微后仰，双臂优雅地向上、向后舒展，脖颈扬起一个极其优美的弧度，右手五指并拢，指尖轻巧地拂过自己的左肩臂膀，仿佛在梳理一片并不存在的羽毛。
那个动作，古老、神秘、浑然天成，带着跨越了漫长时光的韵律感，绝非任何现代舞蹈或人类习惯所能解释，就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
天台上的月光，仿佛骤然变得凝实、清亮了许多，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将整个空间照得纤毫毕现。墙壁上，原本被城市霓虹映照得有些模糊的两人影子，猛地清晰、拉长——不再是两个倚坐在一起的人形阴影。
那影子的轮廓，修长的脖颈，舒展的双翼，纤细而有力的足肢……分明是两只相依相傍、姿态优雅的仙鹤！
鹤影清晰无比，甚至能“看”到羽翼末梢那细微的、仿佛在呼吸的颤动。它们静静地投映在白色的墙壁上，与周遭的翠竹、鹅卵石构成一幅绝美而诡异的画卷，仿佛时空在此刻错位，仙界的精灵误入了凡尘的牢笼，时间仿佛凝固了。
酒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停止了晃动，天台外喧嚣的城市背景音潮水般褪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两道震撼人心的鹤影，和空气中无声涌动的、庞大而古老的秘密。
文心竹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理羽的姿势，醉意瞬间被惊飞，瞳孔剧烈收缩。
火爆昙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定定地看着墙上的影子，然后又缓缓转向身旁动作僵硬的文心竹，一向平静无波的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影子只存在了短短两三秒，如同幻觉。
月光恢复了正常的清辉，城市的噪音重新涌入耳膜。墙上的影子变回了两个普通的人形，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文心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摔倒。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墙壁，最后难以置信地望向火爆昙，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火爆昙缓缓放下酒杯，站起身。她走到墙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刚才鹤影显现的位置。墙面冰冷，粗糙。
她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的文心竹，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震惊、茫然、探寻、以及一丝深埋在血脉灵魂深处的、被骤然唤醒的悸动……无数复杂的情绪在无声中激烈碰撞。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种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关于自身存在的巨大疑问。
文心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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