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像泼翻的墨,沉沉压在城市上空。
“迷迭”酒吧顶层的私人包厢里,空气混浊。昂贵的雪茄烟味和酒气纠缠在一起,熏得人头脑发昏。
震耳的音乐敲打着胸腔,角落里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笑闹作一团,唯独沙发正中的男人,与这喧嚣格格不入。
顾晏舟陷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灰白的烟灰积了老长,颤巍巍的,随时要掉下来。
他另一只手里握着杯威士忌,冰块早已化尽,只剩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根细绳在里面不紧不慢地绞着。他蹙了蹙眉,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路滚进胃底,暂时压下了那阵钝痛,却勾起了更深的空虚。
“顾少,今天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来来来,妹妹陪你。”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女人扭着腰肢贴过来,声音甜得发腻,带着刻意的讨好。
顾晏舟连眼皮都没抬,仿佛眼前是团空气。直到那女人几乎要靠到他肩上,他才从喉咙深处滚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滚。”
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女人脸上的娇笑瞬间僵住,涂着鲜红甲油的手指尴尬地蜷缩了一下,终究没敢发作,悻悻地起身走了。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连带那些若有若无打量他的目光也收敛了些。谁都知道,这位顾家大少爷近来脾气愈发阴晴不定,尤其是在他喝酒的时候,没人敢真正触他霉头。
好友周哲挥了挥手,驱散些面前的烟雾,在他身边坐下:“差不多行了,你那胃还要不要了?真当是铁打的?”
顾晏舟没理他,又摸过烟盒,低头点燃了一支新的。猩红的火点在昏暗光线下明明灭灭,映着他冷峻却难掩疲惫的侧脸。
就在这时,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嗡嗡震动着。来电显示只有两个字——父亲。
顾晏舟盯着那两个字,眼神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冷冽,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他任由手机响了七八声,在即将自动挂断前,才慢条斯理地探身,用夹着烟的那只手划开接听,语气带着宿醉未醒般的慵懒和漠然:“喂。”
电话那头,顾宏远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不带丝毫感情,直接穿透包厢的喧嚣落在他耳中:“明天晚上七点,锦园,家宴。你必须到场。”
不是商量,是命令。
顾晏舟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明晃晃的刺:“怎么?顾董日理万机,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儿子了?又是给我安排了哪家的‘千金’,准备塞给我?”
这五年,这样的戏码上演过不止一次。自从五年前林薇薇毫无征兆地出国,断绝所有联系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父亲就开始不断地、变着法儿地往他身边塞各种女人,美其名曰让他“定下心来”,实则不过是想找一个能控制他、或者说能让他“正常”起来的工具。他统统拒之门外,用更放纵的生活、更尖锐的态度来对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顾宏远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沈清悦。你沈伯伯的女儿,小时候还来过我们家。明天,把订婚的日子定下来。”
沈清悦?
顾晏舟在记忆的角落里费力地搜寻这个名字,只找到一个极其模糊淡薄的影子。好像是父亲一个已故故交的女儿,家道中落,没什么存在感。他心头那股无名火猛地窜起,语气越发讥诮:“订婚?爸,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
“你的意见?”顾宏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即使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冲破听筒的怒意,“你看看你这五年像什么样子!公司的事你上过几分心?整天不是醉生梦死就是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顾氏现在的危机你心里不清楚?你的意见就是继续把自己喝死,然后让顾家几十年的基业跟着你一起完蛋吗?!”
顾晏舟下颌线骤然绷紧,指间刚点燃的烟被他狠狠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呲”的一声轻响。
顾宏远缓了缓语气,却带着更深的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绝:“晏舟,我不是在跟你商量。顾家现在内忧外患,需要稳定,你需要一个妻子来拴住你,也让外界看看!清悦性子温顺,家世清白,知根知底,是最合适的人选。明天,你必须来。否则……”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你就等着给我收尸,看着顾氏破产吧。”
“嘟…嘟…嘟…”
忙音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顾晏舟周围用酒精和尼古丁构筑起来的虚假屏障。他猛地将手机掼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操!”他低咒一声,额角青筋跳动,抓起桌上的酒瓶就要再倒。
周哲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叹了口气:“老爷子又逼你了?这次是谁?”
顾晏舟甩开他的手,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一个我连脸都记不清的女人!他让我明天去订婚,用他的命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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