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态度温和,让肖野坐。
“月月的听力问题,是从小就有吗?”
肖野声音发涩,“是,三岁那年发了场高烧。”
他跟他妈去赶海,肖平安带的月月,知道她生病了,以为没什么大事,没有管也没有问,月月不舒服的中午饭晚饭都没吃,他还骂月月矫情,任由一个三岁孩子在房间发着高烧一天烧到晚。
直到他跟他妈晚上回来,才紧急把月月送到医院,烧退后月月就听不见了,医生说送来晚了。
“前年我带月月去沪市的华山医院看过,医生说她不是全聋,是神经性听力损伤,要是能装个定制的助听器,还有希望听见声音,可那助听器十几万,就算加入他们的研究试验,也得先交一万块的设备费。”
说到这肖野低下头,“我攒了这么多年,也才攒下两千多,现在还在凑。”
周医生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沉吟后开口:“华山医院的耳鼻喉科,我认识李主任,我以前在沪市时,跟他合作过儿童外伤合并听力损伤的病例。”
肖野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
“再说了,医术的进步日新月异,你还是前年去看的,现在有什么政策变化也有可能。
这样,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肖野站起来,冲周医生鞠了个躬,“谢谢您,谢谢您。”他摸索起口袋,身上只有青禾带来的钱,交完住院费不剩多少了。
“别摸了,医者仁心,我不收红包。”周医生摆了摆手。
医院的传达室飘着煤炉的烟味,周医生拿着黑色话机听筒,要接通上海市瑞金医院的长途,得先拨总机,再等转接,这通电话他从上午开始约,快到中午才排上号。
肖野站在门口。
“老李?我是老周啊。恩,我还没回来呢,长话短说啊,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提过,来镇上支援基层医疗的事吗?我这有个孩子,情况特殊…”
肖野竖起耳朵想听清对面医生说了什么,但根本听不清。
他想起前年,带着月月去沪市的情景,坐了20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没有买到座位票,过道里都挤满了人,他带了一张报纸铺在过道里,把月月护在怀里,水也没怎么喝,怕回来就没位置坐,也不敢把孩子单独留在原地。
这时候人贩子猖狂,转个身孩子就丢了。里衣上他妈给缝了个口袋,缝了好几层,里面装着母子俩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三百多块钱。
结果到了医院,医生一说助听器要十几万,他当场就懵了。
80年代的渔村,万元户都是十里八村羡慕的对象,十几万,简直跟天文数字一样。
就算医生后来看他们兄妹俩可怜,帮忙问了一圈后说有个“实验性”名额,但也要交一万块的进口设备费时,他还是只能灰溜溜地带月月回家。
夜里经常睡不着,总觉得对不起妹妹,也对不起因为积劳成疾,而早早去世的母亲。
“……对,三岁高烧后神经性耳聋,听力没有完全丧失,还有干预的机会。
你们可是不是跟市卫生局搞了个‘基层儿童听力帮扶计划’妈?能不能给这个孩子留个试点名额?她家条件差,就一个哥哥,父亲根本指望不上。
主要她现在的年纪还小,再大些就更不好干预了。”
肖野不敢抱有期望,狠狠掐着大腿,让自己冷静。
又聊了几分钟,周医生终于挂了电话。
走出来时,脸上带着笑,“成了!老李说这个计划是今年刚启动的,专门给农村和乡镇的贫困孩子留了名额,不用交一万块的设备费,只需要承担去沪市的往返路费和少量检查费,检查费他们医院还能帮着申请减免一部分。”
“真,真的?”肖野的声音发颤,他下意识的摸口袋,想给医生打支烟,又想起自己根本没带,手僵在半空,脸涨的通红,“谢谢您……谢谢您!我……都不知道该咋谢您!”
“谢啥,这是孩子的福气,你回家一趟,把月月之前的病例和检查报告拿过来,用个牛皮纸信封装好,我给你个地址,你用挂号信寄过去,寄之前给我看看。
他们收到会尽快审核,大概一周能有消息。审核过了,你就带月月去沪市,我跟老李已经说好了,去了会安排你们优先检查,争取一次把助听器调试好,那东西是定制的,得根据孩子的听力状况调度数,多跑一趟太费钱。”
肖野眼眶发红,要给周医生跪下,被周医生给拦住了。
“周医生,这辈子您都是我肖野的恩人,有什么事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希望了,妈,您在天上看到了吗?妹妹终于要听见了。
告别周医生,肖野跟做梦似的面上带着笑回到病房。
上午大队长骑着车又来了,给他们带了换洗的衣服。
看到月月醒了,松了口气,义愤填膺地说起他昨天回去后遇到的事情。
“妈了个巴子,肖平安就是个孬种,渔村出了这么号人,脸都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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