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观星台对
“世子殿下身上……好重的‘龙气’。”
袁天罡的声音不高,却在这空旷高耸的观星台上,被夜风裹挟着,清晰地传入容璟耳中,也落入负手而立的皇帝耳中。
龙气。这两个字在帝王心术的语境下,是禁忌,也是利器。
容璟神色不变,维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平静无波:“袁监正说笑了。容某身为北燕质子,寄居大梁,身似飘萍,何来‘龙气’?若有,想必也是沾染了陛下天威,或是在北境险地求生,无意中吸纳了些许驳杂的地脉之气罢了。”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否认了自身具有“龙气”的敏感指控,又将可能的气息波动归因于皇帝威仪和北境特殊环境,同时隐晦地点出自己北境之行的凶险与功劳。
皇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沉的眼眸在星空与容璟之间缓缓移动,仿佛在权衡,在估量。夜风吹动他明黄的袍角,猎猎作响,更添几分孤高与莫测。
袁天罡拂尘轻摆,那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如星的眼眸,似乎能穿透皮相,直视本质。他并未因容璟的否认而动容,反而上前两步,绕着容璟缓缓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计算,在感应。
“驳杂?非也,非也。” 袁天罡摇头,停下脚步,再次面对容璟,“世子身上的‘气’,初看确有地脉之浑厚,但内核却中正精纯,煌煌烨烨,隐有统御四方、泽被苍生之象……此非寻常地气,更非杀伐兵戈之气,乃是……‘王道’之气,亦或者说,是最接近上古传说中的……‘祖龙仁德之气’。”
祖龙仁德之气!这个评价,比单纯的“龙气”更加骇人听闻!祖龙,那是开天辟地、定鼎乾坤的传说存在,其“仁德”更是象征着守护与秩序!袁天罡此言,几乎是将容璟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同时也将他置于了更加微妙的境地——拥有此等气运者,是国之祥瑞,还是……潜龙在渊?
皇帝的眼神终于起了明显的波动,他看向袁天罡,声音低沉:“监正此言,可有凭据?”
袁天罡转向皇帝,躬身道:“陛下,老臣执掌钦天监五十载,观星望气,不敢说洞彻天机,却也少有谬误。世子身上之气,老臣以‘周天星衍术’感应,又以‘山河定气盘’为辅佐,绝不会错。此气堂皇正大,与荧惑之凶煞、妖星之诡谲截然不同,更与那等窃取国运、暗藏祸心的‘伪龙之气’有云泥之别。倒是……隐隐与这天地间某种亘古长存、维系秩序的‘正道本源’相合。”
他顿了顿,看向容璟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与敬畏:“世子北境之行,想必是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际遇。据老臣所知,那迷雾林海深处的葬龙渊,本就与上古龙族传说息息相关。世子能安然归来,且身携此等气息……恐怕,不仅仅是解决了北燕犯边之患那般简单吧?”
话说到这里,几乎已经挑明了。皇帝深夜在此召见,袁天罡亲自观气,显然朝廷对葬龙渊发生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至少知道那里非同寻常,且与容璟的“奇遇”密切相关。
容璟知道,此刻再一味否认或遮掩,反而落了下乘,显得心虚。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坦然迎向皇帝和袁天罡。
“陛下,袁监正明鉴。” 容璟声音沉稳有力,“臣北境之行,确有多番奇遇,亦历经生死。葬龙渊深处,确有上古遗迹与凶险邪物。臣侥幸,得了一些机缘,也付出不小代价,终与同伴协力,将一处污染地脉、滋生邪祟的古老祸源重新封印,解除了其对周边乃至更广区域的潜在威胁。至于身上气息变化……或许便是在那等充斥古老力量与净化抗争之地,潜移默化所受的影响。臣只知,此气中正平和,于臣自身修行有益,于外界并无侵扰破坏之迹象。臣一心只想安守本分,不负陛下收留之恩,亦愿以此身所学,为我大梁略尽绵薄之力。”
他将葬龙渊之事定性为“封印古老祸源”,模糊了“龙门”、“噬界之影”等核心机密,强调了“净化”与“守护”,并将自身气息归为有益无害的“修行所得”,同时明确表态效忠大梁(至少表面如此),可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皇帝紧紧盯着容璟,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伪饰或野心。但容璟目光清澈坦荡,身姿挺拔如松,周身那股无形的、令人心悸却又感到莫名安心的威严气息,做不得假。那确实不是暴戾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厚重的“势”。
良久,皇帝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有些紧绷的气氛。
“好一个‘安守本分’。” 皇帝缓步走到观星台的栏杆边,俯瞰着脚下灯火辉煌、却在他眼中如同棋盘的恢弘京城,“容璟,你可知,朕今夜为何要在此处见你?”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容璟垂首。
“因为这里够高,离天够近,也离人心够远。”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疏离,“朕坐在这把龙椅上二十余载,看多了人心鬼蜮,听腻了阿谀奉承。真话,越来越少。能人,要么藏锋,要么……锋芒太露,让朕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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