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机阁。
摘星塔顶云雾缭绕,十二扇青铜门紧闭,唯有中央玉阶之上,一道黑影端坐高位,气息如渊。
殿中列席九大评榜使,皆着玄纹长袍,面色凝重。
空气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裴文渊跪在阶下,双手高举一卷泛黄舆图,指尖微微发颤:“启禀诸位大人,临溪镇以南三百里内,已有十七处村落张贴‘待填之榜’摹本,更有盲叟童谣传唱‘九重天上等一人’,民心浮动,民谣成谶!此乃苏氏余孽勾结背棺人顾夜白,蓄意煽动舆论、挑战风云录正统之铁证!”
他声音陡然拔高:“再不制止,恐生民变!”
话音未落,上首便传来一声冷笑。
“民变?”那黑袍老者缓缓睁开眼,眸光如刀,“你口口声声说有人要造反,可百姓手里拿的不是刀,是纸。唱的不是战歌,是曲儿。你倒说说,他们反的是谁?抢的是粮?烧的是衙?还是……只是想要一个名字出现在榜单上?”
裴文渊猛地一僵。
“若真有乱,也是你们这些执榜之人,常年压人头、断人路,把活路堵死,才逼得百姓只能靠一张纸来寄托希望。”老者拂袖起身,目光冷峻扫过全场,“风云录若连这点风都扛不住,也不配立于天下之巅。”
满殿寂然。
裴文渊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
他咬牙退下时,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他知道,那一纸“民间暴乱预警图”是他私造的,只为将苏锦瑟定为祸乱之源。
可高层不查真假,反将责任归于“压榜积怨”,等于当众抽了他一耳光。
耻辱如针,刺入骨髓。
走出摘星塔那一刻,寒风吹面,他却只觉胸中烈火焚心。
“好……很好。”他低声冷笑,眼中戾气翻涌,“既然你们要装圣人,那就让我看看,是谁先撑不住。”
当夜,命令如雪片般飞出京城。
临溪镇通往外界的七条驿道尽数封闭,巡骑昼夜不歇;镇中客栈、码头、货栈遭突击搜查,凡携带印刷品者一律扣押;更有悬赏令贴遍南北要道——百金缉拿“擅自刊印伪榜”主谋,无论生死,只要人头落地。
目标直指白羽生。
消息传出,江湖哗然。
有人唾骂天机阁滥用权柄,也有人暗自庆幸远离风波。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舆论风暴即将被铁腕扑灭之际——
临溪镇外,一辆运粮车缓缓驶过关卡。
官兵掀开麻袋,只看见陈年糙米与霉变谷粒,挥手放行。
殊不知,在车底夹层之中,藏着三十六片油纸包裹的《风云录摹本》残页。
同一时刻,西去香客的经匣暗格、北上商队的绸缎内衬、甚至走江湖卖膏药的老汉竹筐底部,都悄然嵌着零碎字迹。
三百份摹本,已被拆解成数千碎片,化整为零,随人流物流无声北上。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一群沉默的身影——“夜莺队”。
他们多是流浪孤儿、聋哑少女、逃奴乞丐,平日不起眼,此刻却如细雨渗入大地,不留痕迹地完成了这场不可能的传递。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碎片抵达各地后,并未立即拼合。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新编的盲眼说书词,在茶棚酒肆间悄然流传:
“第九十九星未落,
九重天上等一人。
棺不开,剑不出鞘;
名不正,天地亦嘲。
若问英雄何处寻?
且听孤坟夜哭声。”
起初无人在意,只当是江湖野趣。
可旋律古怪入耳,词句又似藏玄机,竟引得孩童传唱、酒客击节。
连巡查官兵听了,也只是笑笑:“不过是个瞎子胡诌罢了。”
没人意识到,这短短八句,正是《风云录摹本》榜首空白处的核心隐喻——那“第九十九星”,正是顾夜白曾于一夜斩杀九十九名追杀者的旧事;而“九重天上等一人”,则是对“待天之榜”的终极回应。
舆论之火,未被扑灭,反而借禁令之势,烧得更旺。
与此同时,临溪镇中心的影台再度亮起灯火。
连演三日《孤棺问天》,万人空巷。
皮影之中,顾夜白独行荒原,背棺踏雪,一路斩奸佞、破阴谋、碎阴谋,最终立于绝巅,一剑劈开厚重乌云,露出苍穹之上那一块空白榜首。
光影交错间,万籁俱寂,唯有剑鸣裂空。
戏毕,苏锦瑟缓步登台,素手轻扬,一枚刻有“除名令”三字的木牌落入火盆。
火焰腾起,映照她清冷面容。
“天机阁可以删去名字,”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夜风,直抵人心,“但他们删不去人心。抹不掉那一剑惊鸿的记忆,压不住那一声孤坟夜哭的回响。”
人群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还我顾夜白排名!”
“还我英雄公道!”
数百百姓自发组织“护榜义勇”,手持竹竿木棍巡街示威,见裴家商号便围而不攻,齐声高呼。
地方官府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激起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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