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残雪,扑向无名台的残檐断柱。
灯火将熄未熄,人群散去后留下的余温尚在空气中浮动,像一场刚刚醒来的梦。
苏锦瑟站在高台边缘,指尖仍残留着那封泛黄信笺的触感——薄如枯叶,却重若千钧。
她缓缓合拢手掌,将《残剑帖》收入袖中。
纸上的字句还在脑中回响:“第九十八位,不过是我的昨日。”轻狂?
不,那是俯视众生的眼神。
而背面那一行新添的墨字,更是直指深渊:“若想知他如何碎剑,便来断刃崖。”
这不是挑战,也不是威胁。
是召唤。
更令她脊背发凉的是那纸——“霜纹笺”。
天机阁二十年前专供评榜笔吏与皇室密使的特制文书,墨落不褪,遇血显纹,民间早已绝迹。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能在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至台前?
她布下的暗哨、机关、影线,竟无一人察觉!
她眸光微敛,眼底掠过一丝冷光。
有人在看她,也在等她。
破庙深处,梁木腐朽,香炉倾倒。
孤棺盟五人围坐于残桌前,火盆里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
小篾儿抖开北境地形图,指尖划过一片被红笔圈出的绝地——“断刃崖”,位于皇陵禁地西侧,三面断壁,终年积雪,地图上只标注了两个字:禁入。
“猎户说那里有鬼窟。”小篾儿声音压低,“守墓人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崔九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右手,以指蘸水,在桌上缓缓划出一条细线。
水痕蜿蜒,穿过雪谷、绕过冰渊,最终指向一处标注着“斩忆井”的深坑。
“这是……旧道。”他嗓音沙哑,似久未开口,“当年‘失格者’押解赴死的路。评榜笔吏亲手执刑,活人进去,尸骨不留。”
众人皆静。
苏锦瑟凝视那水痕,心头一动:“葬霜客自毁佩剑,可有人亲眼所见?”
满堂无声。
崔九缓缓摇头,继而在桌角写下两字:雪盲。
她瞳孔微缩。
那一战,据传是葬霜客独战三榜前十,力竭之下当众折剑,从此销声匿迹。
可若当时大雪封山,观战者皆因风雪致盲……那所谓的“自毁”,是否只是他人编排的一场戏?
她忽然明白——《残剑帖》不是过去,而是钥匙。
它要她去揭开一段被风雪掩埋的真相,一段连风云录都不敢记载的往事。
就在这时,顾夜白起身离去。
没人阻拦。他从不参与议事,只守护结果。
但苏锦瑟注意到了——他走得很慢,像是在对抗某种来自体内的拉扯。
她追出庙门时,只见他独立于残台边缘,寒风吹动他玄色斗篷,背影如刀削石刻。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黑铁为基,铭文蚀刻:“玄甲·昭”。
那是北境边军最高信物,属于已覆灭的“昭字营”——二十年前一夜之间被朝廷定为叛军,满营焚杀,无一生还。
他摩挲着铜牌,声音极轻,却穿透风雪:“我梦里……也有那个地方。”
苏锦瑟脚步一顿。
“断刃崖。”他抬头,望向北方苍茫风雪,“我听见有人叫我……‘阿烬’。”
风骤止。
她心口猛地一震。
阿烬?
不是顾夜白,不是背棺人,而是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份,另一段被抹去的记忆。
她看着他的侧脸,那双总是沉寂如古井的眼眸,此刻竟翻涌着不属于现世的痛楚。
仿佛有无数亡魂在雪中呼喊,而他是唯一听得见的人。
她没有追问。
有些秘密,不能问,只能等他自己撕开。
但她知道——这趟断刃崖,非去不可。
不仅是为查清前代神话之谜,不只是为了揭开风云录背后的黑手,更是为了唤醒他。
回到暗阁,她取出那只尘封已久的匣子。
黑檀木雕,符文缠绕,锁扣处刻着一句古咒:“执念不灭,影亦不死。”
她掀开盖子。
一根短笛静静卧于其中——通体漆黑,形如兽骨,表面浮刻着扭曲的符文,像是挣扎的灵魂在嘶吼。
老篾匠临终前交给她时只说了一句:“此笛能唤回迷途之影,但吹响之人,也必承其痛。”
她从未试过。
可今夜,它在匣中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她指尖轻抚笛身,闭目片刻,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家族覆灭时的火光,父亲被拖出殿外的背影,母亲握着她的手说“你要活下去”……还有那个雨夜,她在乱葬岗捡到少年模样的顾夜白,浑身是血,背上背着一口沉重的老棺,嘴里喃喃重复着一个词:“……归墟。”
原来一切早有伏笔。
她睁开眼,目光如刃。
明日,她不会公布行程,不会召集人马,不会暴露意图。
但她会让江湖听见风声。
她提笔研墨,却未写一字。
而是转身走向皮影库房,拂去尘埃,取出一套尘封多年的旧稿——主角披霜斗篷,手持断剑,立于万丈悬崖之上,身后风雪如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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