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针,刺破江南小镇沉寂的檐角。
一盏孤灯悬于破庙窗棂,映出三道剪影:苏锦瑟盘膝而坐,指尖轻抚一具泛着暗金纹路的皮影;老篾匠佝偻着背,在火堆旁削刻竹骨;顾夜白立于门侧,黑袍裹身,肩上的棺木仿佛压着整座江湖的重量。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桐油与铁锈混杂的气息——那是机关术与血战共同留下的味道。
“这‘千机引’,是小姐父亲临终前亲授于我的最后一套秘法。”老篾匠声音沙哑,像枯枝刮过石板,“他说……若有一日苏家血脉未绝,便将此术交还主人。”
他抬起浑浊的眼,看向苏锦瑟:“你回来了。”
苏锦瑟垂眸,指腹缓缓划过皮影背面一道极细的裂痕——那是幼时她亲手为父亲修补过的旧影,如今竟被老篾匠从废墟中掘出,完好保存十余年。
她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颤动,随即归于深潭般的平静。
“所以,”轻轻声道,“你能修好它?能让我操控的不只是皮影,而是……人影?”
老篾匠点头:“千机引以光影为媒,借人心为线。只要目标见过你的戏、听过你的名、心中生出一丝念想——我便可布阵,你便能控其形、扰其神,乃至……代其言。”
苏锦瑟唇角微扬,笑意却冷得如同霜刃。
“那就够了。”
与此同时,观星庐深处,文蠹颤抖的手正翻过一页泛黄古卷。
“《风云录·隐卷》记载:‘光不可欺心,影不可惑志’……可为何历代榜首,皆生于世家、长于权门?”他喃喃自语,“难道……真正的武林,并不在刀剑之间,而在这一纸榜单之后?”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茶楼听的一出皮影戏——名为《孤棺行》。
讲述一个无名背棺人斩蛟屠魔、独守荒坟的故事。
当时满堂喝彩,连裴家少主都拍案称奇。
可后来他查到,那场恶战根本未曾发生。
是编的。
但更可怕的是——编出来的故事,现在开始被人当真了。
城南别院,沈青璃盯着手中密报,指尖发凉。
“顾夜白现身青阳渡,一剑断江,救下百名流民……民众称其为‘寒渊君’。”
她冷笑:“一剑断江?他真有那本事,还是……又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话音未落,窗外风起,一道黑影无声落下。
是她的暗卫。
“小姐,我们查到了——那场‘救人’前三个时辰,苏锦瑟的戏班曾在当地演出《寒渊斩浪图》,细节分毫不差。”
沈青璃怔住。
原来不是先有英雄,才有传说。
而是先有传说,才造英雄。
她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从小到大,她以为自己掌控情报,实则一直活在别人编织的叙事里。
她抬头望向窗外雨幕,喃喃:“谁在怕光?……真正怕光的,是不是那些躲在阴影里操纵一切的人?”
翌日清晨,暴雨初歇。
苏锦瑟站在高台之上,身后是重新组装完毕的巨大皮影幕布。
这一次,她不再演绎虚构人物,而是打出四个猩红大字:
《真相之影》
锣鼓未响,已有百姓聚集。
顾夜白默默走到她身旁,低声道:“若揭得太早,你会死。”
她回头看他,眸光如炬:“我知道。但我已逃过一次灭门,不能再让真相埋进另一口棺材。”
她顿了顿,轻笑:“而且,你现在不是‘天下第一’了吗?你护我,我掀局,不好吗?”
顾夜白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那一刻,阳光刺破云层,照在皮影幕上——
光影交错间,一只凤凰浴火重生,飞向苍穹。
台下有人惊呼:“快看!那影子……像不像当年被诛九族的苏家徽记?!”
人群骚动。
而在百里之外的“风云阁”最高处,裴文渊猛地摔碎茶盏,脸色铁青:
“传令下去——封城、禁戏、杀尽所有演皮影的人。”
他望着天边那一缕久违的阳光,第一次露出恐惧之色。
因为光,从来不是他们的武器。
他们是靠黑暗活着的魑魅。
夜色如墨,浸透天机阁禁地深处的青铜阶梯。
沈青璃屏住呼吸,赤足踏过机关阵图的最后一道银线,指尖轻颤地推开那扇刻满星轨符文的铁门。
冷风扑面,卷着陈年竹简与铁锈的气息。
她知道,这里存放的是“风云录”背后真正的命脉——夜巡使密报,记录着江湖每一个角落的风吹草动,也埋葬着无数被抹去的名字。
烛火微晃,映出墙上一排排漆黑木匣。
她依记忆摸到最深处那一格,抽出一封未封蜡的密函。
泛黄纸页展开的刹那,六个朱砂小字如刀剜心:
“苏家嫡女未死。”
她的手指猛地一抖,几乎握不住那薄纸。
心跳在耳畔轰鸣,仿佛有千军万马踏碎她多年来筑起的认知高墙。
苏……苏?
脑海骤然闪过十年前那个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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